盲眼少年依旧以他极具标志性的不紧不慢的淡漠语调讲话,可他轻松说出来的话却让电影里的人物乃至电影外的观众都无法淡定:
“毕竟当初,是我的弟弟从背后将我推下楼梯,导致视网膜中央动脉栓塞,我才会永久性失明的。”
似乎猜测到了身边人尤其是父母的表情,盲眼少年轻轻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怪弟弟了,毕竟,这些年来他心里受的折磨应该相当多吧,我就当已经惩罚过他了。”
影院里立刻一阵唏嘘声,这已经是影院里响起的第好几次群体性的吸气声了。
一些按捺不住的观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
“天啊,这孩子这么聪明早熟,没瞎的话肯定帅的不行,结果是被亲弟弟推下楼梯致盲的……”
“果然是因为弟弟嫉妒哥哥太优秀吗……不过弟弟肯定也没想到让哥哥就这么瞎了,唉……”
“不行了,太心疼这孩子了呜呜,之前看着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太懂事了太可怜了呜呜呜。”
“这电影里的几个角色可真是太惨了,陆离这个被亲弟弟推下楼,苏宸演的那个角色亲儿子在10岁的时候自杀,那个叫佟什么演的警官2小时候被亲生父亲性侵,真的,一个个都太惨了……”
漆黑的放映厅里,唯独一块巨型的屏幕在发光,荧幕下方的观众们都披着黑暗,连轮廓都看不清。
谨慎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甚至不得不特意用围巾高高罩起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毕竟哪怕只要被一个观众认出来,谁都不敢想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可即使戴着宽檐帽罩着围巾,可谓是遮得严严实实,当随着镜头中光线变化也随之时明时暗的屏幕的光偶然间轻拂过男人的脸庞时,那仿佛停驻着星辰的眼眸和窄而笔挺的鼻梁,只要有人注意到,都一定会幻想这个最多只看得到眉眼的神秘男人是个惊人的美男子。
男人侧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有趣,和他结伴观影的少年也是全副武装,压低的鸭舌帽让少年的上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更别说还带着副粗框眼镜遮挡着,下半张脸索性戴着口罩,不过帝都近年雾霾严重,虽然是在室内,但戴着口罩也不算是格外奇怪的事。
男人看着少年极其专注地盯着大屏幕,以一种严苛的审视目光看着屏幕中央的少年,简直像个画家在画展上挑剔自己曾经的作品似的。
少年以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极小声音说道:“这里应该笑得再明显一点的,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当说出身边人一直苦苦瞒着他的秘密时,他到底还是有些得意的,以及些许报复的快感。”
虽然声音几近微不可闻,但一直关注着他的男人肯定不会错过少年的自我批评。
穆清觉得眼前的少年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味评价在电影里和实际上自己同龄的角色盲眼少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可爱。
但是,大抵,看着少年如同一株进入快速成长期的树苗,看着他越来越多地退去青涩和稚嫩,逐渐成熟的身躯越来越能更淋漓尽致地展现他耀眼的光彩,穆清觉得自己似乎不必再像以往一样按捺,又或者,这次的分别太长,回来与快速成长的少年重逢,他也不再愿意忍耐了。
于是,穆清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后颈。
按照穆清一贯谨慎的考量,其实摸头顶更显得自然而不突兀冒犯,不过少年戴着鸭舌帽,穆清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手感,索性将目光下挪,少年后颈处毛茸茸的发梢下,是光滑柔嫩的脖颈,仿佛质地上好的绸缎。
少年果然整个人僵住了,就像突然之间被天雷无辜劈中一样,原本柔软放松的脖颈忽然整个僵直。显然是没想好怎么应对,少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在意,还是侧头看过来用眼神询问。
有些恶趣味地揣测了一下少年的心理活动,穆清这才加上了一个同样亲昵却没那么多暧昧色彩的动作,他拍了拍少年的后脖,然后相当自然地收回了手,一边轻声说道:“真的表现得很好了,整部电影盲眼少年演得最好。”
这是一句即使不慎被身边的观众听到也不会引起怀疑的话语,谁也不会猜到正在放映的《寻罪》中让人无法侧目的盲眼少年的扮演者正坐在观众席中。
而这位扮演者,时下风头正劲的小小生——陆离,状况却相当有点不好。
与他僵硬到仿佛当机的身体相比,他心中的那座高级版陆离牌弹幕机正在轰隆隆告诉运作:
为什么突如其来给我来了个摸头(脖)杀啊!毫无防备啊!
混蛋啊!我这样毫无防备地反应这么激烈(自认为)反而显得我心里有鬼吧!好哥们直接碰一碰有什么好不自然的吗,现在显得我比较gay吧!
虽然手伸回去了,但说话就说话,你都说得这么像个普通观众了,没有必要凑到我耳朵边说吧!
你!的!热!气!喷!到!我!耳!朵!了!
我的耳朵很敏感啊混蛋!
我又没有耳朵红啊!脸不会也红了吧!幸好戴了口罩啊!
混蛋!混蛋啊!
心中千军万草泥马的陆离面上还得古井无波一派泰然,声音也得同样的淡定镇静,多年的演技此刻才算好钢用在刀刃上:
“还得加油,还得加油。”
到底不是真淡定,音量没控制好,隔壁的一位大叔投来不善的眼神,陆离只得立即住口,正襟危坐扮演最乖巧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