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悠了几圈,又忍不住对李福道:“拿笔来,朕要拟旨,封明威将军文通为定襄侯,邑……邑三千户……”
李福对季怀直同杨文通的关系再了解不过了,看季怀直这架势,显然是准备御笔亲书了,他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的手……”
“手怎么?”
季怀直反问了句,便也顺着李福的视线低头看去,看到那肿得都大了一圈的手,忍不住“嘶”了一声,疼痛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季怀直的表情都忍不住扭曲了一瞬。
也亏得自己刚才竟然没感觉……
二人对话这功夫,太医也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季怀直摆了摆还攥着战报的左手,让他免礼。然后自觉伸出右手来,让人给上药。
手上疼得龇牙咧嘴,看看战报又乐不可支,季怀直也算是体会了一把“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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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已有段时日了,天气燥热得很,所幸昨夜一场雷雨,多少带来了几分凉意,这么说来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今日是北征的军队回京的日子,季怀直倒没有同上两回一样,亲自去城门口迎接,而是高坐在銮殿之上,等待着此次率军出征的将领们前来觐见。
考虑到安王似乎不是很想在京城久呆的样子,季怀直很善解人意地下旨表示,“如果皇叔愿意的话,可以就地驻扎蓟州,不必随军回京了。”
据禀,这次带兵回京的是季怀直新封的定襄侯,也就是说,他那位皇叔还真的没回来……
不管怎么说,能见到好几个月没见的小伙伴,季怀直还是有点兴奋的。他在殿上坐了没多久,便有人传话进来,“启禀陛下,定襄侯已经带人……”
他话未说完,季怀直就忙不迭地点头道:“快请。”
随着一声拉长了声调的“宣”字,殿门被缓缓地推开,几位一身戎装的将士们走了进来,季怀直忍不住带着笑向门口看去,待看到最前面一身甲胄的杨文通时,却止不住一愣,心底泛上了淡淡的陌生感。
长相还是那个长相,身高似乎略微窜了些,但也没有变许多……但就是不一样了……
身姿挺拔、神情坚毅,尤其是他肃着面孔谢恩行礼之时,季怀直心中的不适更重,他止不住地回忆,半年前的杨文通到底是何种模样?
斗j-i走狗、赏花玩柳……说一句“纨绔子弟”是半点都不冤枉他的……可如今……
季怀直愣了一晌,缓缓地勾起了唇,心底里忍不住带上了隐隐的自豪,真不愧是他的小伙伴。
……
半个时辰后,从皇宫里头走出了两个锦衣公子,两人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家酒楼。
此时正赶上饭点,鼎香楼作为京里头最热闹的酒楼,人来人往得乱得很。不过,这两个公子哥刚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小二看到,他顿时也顾不得手中的事,连忙小跑着迎过来,点头哈腰道:“您快楼上请嘞。”
一面说着,一面殷勤地招呼着二人往楼上走,“二位爷可是好久没来了,我们老板娘可是念了好几回,位置可都给您留着……”
不巧,大堂里有人扬声吆喝了一句,“小二,酒呢?!”
那小二脚下一顿,正准备回头应和几句,季怀直见状,笑摆了摆手,道:“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鼎香楼作为京里头数得上的酒楼,自然不会让客人久等。而季怀直这桌有老板娘的特别关照,上菜更是格外地快。
是以,二人坐下没过多久,该上的菜肴就上的七七八八,摆了大半桌子。
而季怀直拣起筷子,略夹了几口,就又重新放下去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倒不是因为菜品的问题,而是对面那人吃饭的架势……狼吞虎咽,大有把盘子一块儿咽下去的架势。
季怀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道了句,“你倒是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杨文通一口咬了大半个j-i腿,口齿不清地呜咽了一句,“&%$#@。”
季怀直嘴角一抽,忍不住别开脸去,有气无力地道了句,“你先吃吧……有什么话,咱们吃完再说。”他本来还打算和这人叙叙别情呢,看这情况,还是等人吃完了再说吧。
怪不得说“边境苦寒”呢,这“寒”他到没怎么体会到,“苦”么……看这孩子饿死鬼投胎的架势,他倒是体会了几分。
季怀直有些忧虑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多给军队拨拨款,这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打仗啊。
一桌子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不多时,便只剩下些汤底和残渣,杨文通似乎也终于酒足饭饱,略微擦了擦自己嘴上的油光,就没力气似的瘫倒了椅子上,满足地叹道:“还是京里头好。”
季怀直:……
虽然杨文通以前就大大咧咧的,但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教养使然,这么不讲究仪态的瘫坐……他还真没干过。
季怀直一时被震在了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杨文通,吃饱喝足,就开始例行打趣季怀直,“刚才我吃的那道杏仁佛手,绝对是芸娘亲手做的,也就她能把这些点心做得一点也不腻……”
他眯了眯眼,似乎回味了一下,又接着道,“你真不考虑把人带回去,这手艺,比御膳房也不差什么了……我在蓟州的时候,可是天天念叨着呢。”
这年纪的孩子,总是对这种男女关系非常上心。季怀直对着杨文通的时候,总是自诩成熟,倒也不会被他打趣的羞赧之类的,而是避重就轻地笑骂道:“你在蓟州那么长时间,脑子里就想着这个?!”
“民以食为天,这还是你说得呢。我想这个怎么?”杨文通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就军里那伙食,安王还爱搞什么与兵同食。你他妈能再看见我,都是老子忍辱负重……”
杨文通本来想着把蓟州受的苦,桩桩件件地跟季怀直掰扯一下。但此时看着季怀直关切的眼神,他突然又不想说什么了。
他顿了一下,撇嘴继续道:“忍辱负重……亲自动手去打猎、烧烤。多亏了我经验老道,不然,就安王那个折腾法,我得让他给饿死喽。”
季怀直不期然想起,数年前去围猎的时候,杨文通跟着一群人去转悠了一圈儿,就悄悄地溜回来,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得猎物,非要拉着自己去烧烤,结果两个从来没做过饭的公子哥儿,差点把林子给点着了。
这么想着那会儿地趣事,季怀直眼中漾起了浅浅的笑,略前凑了些,揶揄道:“我倒不知道,定襄侯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杨文通抬眼,正看到季怀直眉眼柔和地看着他,眼中笑盈盈,里头映的是他的身影……他只觉得脑袋一空,浑身的血液都向脸上涌去,方才想说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他正发着愣呢,似乎看见季怀直的脸似乎渐渐凑近。他思绪渐渐恍惚——以前怎么没发现,季怀直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脸又白又嫩,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等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时候,杨文通恍然惊醒,下意识地往后仰去,躲着凑过来的季怀直。
“吱嘎”的椅子摩擦声,随即便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半晌,杨文通按着尾巴骨坐起来,龇牙咧嘴地抱怨道:“你没事儿凑那么近干什么?”
季怀直简直目瞪口呆:他凑得近吗?!两个人可还隔着半张桌子呢?!
不过,还有精力倒打一耙,说明这位大少爷还没摔出什么毛病来,季怀直倒也略微放下心了。
……
两人有近半年不见,自然是絮絮地说了许多,杨文通一如既往地嘚瑟着他的战绩,不过,大魏对赤狄,倒是少有这样的大胜,虽说不是杨文通一人之功,但到底也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季怀直也是一如既往地十分捧场。
临别之时,季怀直笑捶了他一拳,然后扬手抛了一方锦盒给他,“算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罢。”说着,他又想起杨文通前些日子,讨要将军封号的那封信来,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杨将军。”
见杨文通还盯着手里的那锦盒发愣,季怀直也只当他对“杨将军”这称呼有些不好意思,照顾自家小伙伴的情绪,季怀直冲他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杨文通在原地直愣愣地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似的,脸上青青白白变了好半天,最后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下手不轻,“啪”的一声脆响,引得不少路人侧目看去。不过,杨文通这半年来被或愤恨、或敬畏的目光看得惯了,这点不痛不痒的注目根本唤不回他的注意力,他仍陷在莫名的自我厌弃中……
思绪依旧纷乱、心跳依旧迅疾,不过那一巴掌到底还是让杨文通多少清醒了些,他自我说服般地,低声嘟囔了句,“那可是你兄弟……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写霍去病的
男神啊,简直帅死啦~
第15章 后宫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也足够发生许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