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就连本在四周看好戏的大臣们都止不住心下一跳,额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什么叫“无可挽回”!孙谦怕是真的疯了吧!
不过,孙谦却似乎没有察觉这殿内骤然僵冷的气氛,恭敬地俯首下拜,向着季怀直深深地叩了一个头。额上的冷汗在红色的地毯上,泅出了一片深色的印痕。
这位孙侍郎虽是勇气可嘉,人缘却委实不怎么好,此时此刻,竟是一个上前替他说话的人也无。
大殿一时落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之中,就连空气似乎也凝滞得有几分发涩……
杨文通气得手都有些哆嗦了,他在心里头把孙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才克制着自己没有直接动手。
而季怀直端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孙谦。
其实,他倒是没有像其他人想得那么生气,而是……心情复杂——复杂到他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他很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毛病……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自己早上起来,发现裤子里黏糊糊一片的情形……
#生无可恋.jpg#
#比起%&$来,他宁愿选择大姨妈#
季怀直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回忆中择了出来,将思绪放到孙谦的话上:从宗室里头选择继承人?
季怀直想了想,觉得要是他实在跨不过自己的心里障碍,这个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地开口道:“孙卿所言有理,朕会考虑的。”一如往常的说辞,却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栎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瞥了季怀直一眼,不过,等他眼神落过去之时,面上的表情已是一派担忧,倒像更像是对季怀直的关切。
李福虽然觉得季怀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但他此时也十分紧张,不敢再花时间仔细揣摩季怀直的情绪,趁着这个空袭,立即尖声喊道:“退朝——”
众人忙不迭的行了礼,尔后似被赶着一般,急匆匆地出了大殿。而今日的祸首——孙谦却多跪了许久,方才起身,脸上尚带着几分未曾回过神来的茫然。
他知道自己今日做得有些过了,毕竟当廷说这种事情,实在有损天家颜面。而当今圣上年岁不大、还是十分容易冲动的年纪。
孙谦今日开口以前,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自己怕是要当场血溅;而最好的情形,也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但是,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一个人开口。若……是真的,那越往后拖,可就越是不利。
可在他想象的种种结局中,却万万没有这般轻描淡写的结果。
想到栎王先前言辞恳切的请求,孙谦不由摇了摇头,栎王和他都狭隘了……圣上虽是年轻,却是大度能容。
他向来平直的嘴唇微微上翘,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这笑容有些怪异,却足够真实。
——此乃明君之相啊……
孙谦也未能出神许久,很快他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唤回了神志。他侧了侧身,回首看去,便对上了杨文通的目光。
杨文通见他看来,勾了一下唇,不过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甚至都不带任何感情,那冰冷的视线似乎并非看向活人,让人心底发毛……
“孙大人好胆识!”杨文通冷哼一声,大步往殿外走去,经过孙谦之时,将腰间已经露出一截寒光的兵刃入鞘。剑柄同剑鞘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在已然空旷的大殿上格外得刺耳。
孙谦收顶着这样的威胁,脸上却殊无惧意,甚至在杨文通身后,气定神闲地做了个恭送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他就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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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楼
杨文通自己咬牙切齿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再次在季怀直面前提起了那事,而是扯开了话题,问道:“话说回来,昌嗣也该回京了吧?这都大半年了。”
季怀直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快了,就是这几日了。”
“把在任的首辅放出京,你也是头一份儿了。”
“你当我想啊。”季怀直苦笑了句,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让陈昌嗣出京啊,这么个劳动模范一走,他的工作了可是增加了一倍不止啊。
“这不是没法子么。改税可是大事,弄不好的话……”想了想到时候天下大乱的场景,季怀直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别人去办,我可不放心。”
杨文通见他脸色又显出些忧虑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来玩儿还是痛痛快快的好,想什么政事?”
季怀直也点头附和着笑道:“好,好,不想了。”
虽是这么说着,两人的话题还是绕不开朝堂上的事儿,但到底想着是出来玩儿的,都是拣着轻松的说,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马车便缓缓减速,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幢楼宇之前。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这显然是个极精致的小楼。此时天色上未全暗,但周遭的灯笼却已点亮,橘红的灯光映在褐色的廊柱上,带着融融的暖意。
杨文通熟门熟路地拉着季怀直往里走去,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她轻轻柔柔地朝着两人行了一礼,“杨将军安好。”又转向季怀直道,“见过这位公子。”
她的声音也同动作一般,明明听得分明,却轻轻软软的,仿佛略一大声,就能将其惊散了似的。
季怀直还准备面对浓妆艳抹、掐嗓甩帕的老鸨呢,这冷不丁地遇到这样一个柔弱美人儿,一时有点缓不过神儿来。
等她行过礼、抬起头来时,露出的面容却并非季怀直想像得那般美丽,只称得上一句中上之姿罢了,但举止间的柔弱,愣是让人不由生出深深的怜惜之感。
杨文通见季怀直愣神,心中又有些别扭,审视般地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眼。
——呵,庸脂俗粉!
而那边,一道金红的身形从楼上款步向下走来,满头的珠翠熠熠生辉,行走间发上步摇轻荡,映得整座大堂都亮堂了不少,这般艳丽繁复的打扮,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艳俗,反倒是衬得她的眉眼越发妩丽张扬。
先前那位柔婉女孩见这美人下楼,忙垂首问好,“燕妈妈。”
——这是老鸨?
季怀直大为意外,抬头仔细看去,果然在那张艳光逼人的面容上找到了点点岁月的印痕,但美人就是美人,纵使岁月荏苒,也难掩其绰约风姿。
燕梁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笑道:“杨将军今日来得可早,清音还未及梳妆,可万不敢就这么出来,冲撞了贵客……将军您看……”
杨文通心中正别扭着,闻言也就随口应了句,“那换个人罢。”
燕梁听他这般说,不由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叹息,来此之人为的便是买笑寻欢,同他们谈感情实在是太过可笑……经此一回,清音也该清醒了罢……
杨文通转头刚要对季怀直说些什么,就看见季怀直眼中满是欣赏之意,而他眸光的焦点,便是这方才下楼的燕梁。
杨文通下意识地伸手,拽了他一把,让他的目光重新落到自己身上,这才继续道,“我这兄弟喜欢听琴……找个弹得好点的。”
燕梁闻言,又扬起笑脸,娇声应了声好,转而看向季怀直。
“哎哟~”她惊叹了一声,随即用帕子掩了唇,轻笑了几声,才对着季怀直开口道,“若来这倚翠楼的,都是这位公子这般的人物,我们这楼里头的姑娘们,怕是都要羞于见人了。”
然后,稍稍凑近了些,轻声细语地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显然距离把握的极好,虽说凑近了些许,但仍不会让人生出冒犯之感。对美的欣赏,从来都是与生俱来的,对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季怀直也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缓声道:“我姓淮……”
话音刚落,就被杨文通半拖半拉地往里拽去,季怀直只好歉然地转头对着燕梁笑了笑。燕梁倒是没什么介意的意思,依旧是一副笑盈盈地表情,在后面浅浅地行了个福礼。
杨文通上楼的目标明确,显然是对这里极熟惯的,熟门熟路地就把季怀直往一间屋子里拉。他步子迈得大、手又拽得死紧,季怀直挣了几下没有挣开,也只得跟着他大步走去,只是嘴上不免笑斥了道:“你这么急做什么?”
杨文通顿了顿,脸色青青白白地变换了一阵,强撑着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算算,我这是帮你省了多少钱?”
季怀直倒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来,摇头笑骂道:“你现在把我拽上去,屋里就咱们两个人,‘春宵’个屁!”
杨文通笑脸一僵,拽着他的手一紧,竟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沉默地领着人,进了楼上偏北的一间小屋。
二人说话之时,离着房门已仅有几步之遥,季怀直并未把杨文通这忽来的沉默放在心上,只当他是看见房门有些走神。
两人刚进屋坐定不多时,便进来了一个相貌精致的姑娘,季怀直几乎要为这幢倚翠楼惊叹了。这位新进来的姑娘依旧是个美人,不同于迎客的那姑娘的柔婉,也并非燕梁的艳丽,而是另一种带着雅致的婉约。
季怀直想了想,这样的女孩子,大约可以用莲花来做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