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掀开轿帘,安逸之走了出来,深红官袍一尘不染,胸前用金线绣着繁琐的山水图样,正是皇朝一品大员的主要象征。
霍修平颤抖着俯趴在地,不敢抬头。公主因此受到惊吓,他本就罪不可赦。安丞相又带兵前来,明显是冲着苏州府衙来的!盯着面前这双官靴,他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安逸之目光悠久地望着一个方向,方才他在轿子里已经目睹了全程,之所以不提早出现,是因为公主还没有下令。
如果公主真的身临险境,她身边的护卫队一定会出击,当时却连半个护卫影都没看到。青衣早已回到公主身旁,可能公主认为,此情此景还不足为惧吧。
“方才那个女子是谁?”安逸之悠悠问道。
霍修平连忙回禀:“她是百里晴迁,江湖上的神医。”
“江湖神医?怎么会到这来插手皇朝之事?”安逸之喃喃自语,半晌,面色平静地抬手:“都起来吧。”
众人诚惶诚恐地起身,杨成风死死拉住女儿,根本不容许她在丞相面前放肆。
杨若烟岂能如他所愿,拼尽全力终于摆脱了父亲,跑到安逸之身前跪下,焦急地说:“安丞相,安术她,她不见了。请您立刻派人去寻找她,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安术?”安逸之微微凝眉,她指的是公主吗?难道公主化名安术,目的是隐藏身份?看了看高台上那对倒霉的父子,他唇瓣浮起冷笑,“来人,将苏氏父子拿下。”
苏训瞪大眼,不解地喊:“为何抓我?”
“为何?”安逸之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京城食物中毒这件事错综复杂,本相已查明,苏瑾牵扯在案件之中。本相要带他回去,严格审查。如有异议,大可到府衙呈状。在这期间,任何人不得探监。”
禁卫军无视苏训的阻挠一把架起苏瑾。苏瑾剧烈挣扎,脸色惨白地怒喊:“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你自己本身就已经触犯了王法。给我把他的嘴堵上,不得扰民。”安逸之冷声下令,看着禁卫军将苏瑾的嘴堵上并迅速押走,他才来到冬儿面前,轻声一笑:“不必担忧公子,你先随我一起回去。”
“冬儿遵命。”冬儿向安逸之恭敬施礼,虽然担忧公主下落,可有百里晴迁照料,公主一定会没事的。
安逸之返回轿中,禁卫军率先开道。霍修平率众衙役跟在后头,他也不敢坐轿了,就这么走着回去吧。一路上冷汗滋滋,就怕丞相会追究他护主不利。
那个紫袍男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是不是追击公主去了?霍修平脑中一片浆糊,只求公主能够安然无事,他也能保住这条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一处幽静雅致的山涧中,偶尔有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盘旋鸣叫,密集的树叶遮住了天空,将午后略微强烈的光线挡住。
望着那片如清泉般清晰见底的河流,与那些颜色各异,形状各样的精巧美石。不知是被净水冲刷了多少年,早已将石头的表层打磨的锃亮。
“这个地方真好,既缓解了紧绷的气氛,又能体会一种安逸的舒适。”柳长歌悠然一叹,好奇地望着蹲在小河边的身影,轻唤道:“晴迁,你在干嘛?”
百里晴迁将右手侵在河水里,闭着眼,感受水的冰凉在细致地冲刷着她的肌肤,逐渐冻结掌心上的一条细痕。
她听到了长歌呼唤,却并未回头,而是淡淡一笑,“我在洗手,你自己在那边先歇一会。”
柳长歌微微一愣,洗手会洗半个时辰吗?这个晴迁,到底在搞什么?怀着疑惑的心思起身,轻巧地靠近她。
百里晴迁岂会不知长歌的举动,唇边勾起一丝笑,忽然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柳长歌,挑眉调侃:“这么不愿与我拉开距离,离不开我吗?”
柳长歌一怔,脸红地捶了她一下,嗔道:“没正经。”
百里晴迁无声一笑,右手依旧浸在水中,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长歌耳边的发丝,语气柔和,“你还没说,你是不是离不开我?”
柳长歌脸红地别过头,声音轻柔如风,“我发现你很自大。”
百里晴迁忽然将长歌揽入怀,看着她猝不及防的害羞模样,“回答我。”
柳长歌呼吸颤抖,神色忽然坚定起来:“是,我是离不开你!自从母后走了之后,我就陷入了孤独之中。没有人可以聆听我的悲伤,也没有人理解我的彷徨,更没有人陪伴我度过每个煎熬的夜晚。我只有默默想着一个人,才有勇气坚持到天明。”
百里晴迁沉静地凝视她,轻声一叹,“你居然承受了这么多,长歌,对不起。”
柳长歌忽然拉起她的右手,冷眸质问:“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潜意识里把我当外人是吗?你说过,我们已经坦诚相待,为什么你独自承受也不愿我帮你分担?”
百里晴迁握紧了手,却被柳长歌紧张地抚平。
看着掌心上的伤痕,长歌心痛不已,红着眼说:“你不想让我担心,你就离我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既然你想待在我身边,就把你自己坦诚的交给我。这伤是不是与那男子交手时受的?伤口是不能沾水的,你傻啊你!”
百里晴迁浅淡地笑:“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遂受伤了,我也心甘情愿。”
柳长歌皱着眉说:“现在是说正事,你可以严肃点吗?”
百里晴迁收起笑脸,一派正经地点头:“好,说。”
柳长歌瞪了她一眼,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伤口,边轻擦边问:“你的清凉玉露膏呢?拿出来抹上吧。”
百里晴迁紧抿着唇,“清凉雨露膏对这伤口并不管用。”
柳长歌一怔,抬头问:“为何?”
“因为伤口里含有毒素,玉露膏对这毒无效。”百里晴迁在柳长歌惊慌之时收回了手,轻声安抚,“但此刻已经没事了,我方才用内力将毒逼出,在水的冲刷下洗净了残留。不必担心。”
柳长歌松了口气,凝眉问:“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你一直要找的人。”百里晴迁声音有些冷。
柳长歌心中一惊,拧眉道:“难道他就是中毒事件的主谋?你通过和他交手,有没有发现什么?”
百里晴迁低下头,手上缠着的竟是杨若烟送给长歌的山河锦绣手帕,眸中划过一抹诧异,迅速恢复平静,“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中原人,因为他的穿着不符合中原百姓的标准。任何一人,哪怕是皇亲国戚,都不可能穿一件绣龙的袍子。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件袍子背后象征的意义,也就涉及了他的身份。”
“你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他究竟是谁?为何要主导这次下毒事件?这般草菅人命,对他有什么好处?”柳长歌紧紧盯着她,势必要问出所以然。
百里晴迁轻拍她的肩,温和地说:“你不要激动,事情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同。我不知那人的身份,但既然他出手了,那就表示他按耐不住了。可能他比我们还急,我们此刻唯有静观其变,方可稳居上风。”
“什么静观其变?我可以不急,百姓可等不了。我不想我父皇的天下变成一片炼狱。那些中毒致死的百姓谁来给他们平怨?那些挨饿致死流离失所的人们,谁来给他们安居?”柳长歌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怒火,表情看起来十分沉冷,“青衣已经回来了,这就说明安逸之也到达了苏州。想必此刻就在府衙等我,我要立刻回去抄了春风酒楼,逼出幕后之人。”
“你不能冲动。”百里晴迁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柳长歌冷静地看着她,轻声说:“如果你怜悯那些百姓,就帮我一把。晴迁,我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让父皇再操心了。”
百里晴迁想了想,浅笑,“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晴迁,我知道你定会支持我的。”柳长歌欢喜地抱住她,眯着眼呼吸着她身上的酒香,这一刻好安心。
百里晴迁环住她的腰,轻闭上眼闻着她发里的清香,忧声一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长歌,你离不开我,我也同样离不开你。”
柳长歌因这句话而心花怒放,在这清幽的小山涧里,心中忽地燃起一团激情的火焰,伸手捧住晴迁的脸,轻轻送上了吻。
百里晴迁抿唇笑着,任由唇瓣被长歌含在口中,温柔对待。这种感觉很美妙!
她抱紧了长歌,慢慢地回应,沙哑地呻吟声从喉咙里溢出,为这温情的一刻增添了一种难忘的迷醉。
府衙的门大敞四开,衙役们以青大青二为首,面庞肃穆地站成两排。这是老爷的吩咐,说是要在这里守候一个人,一个身份尊贵的人。
禁卫军则在府衙内堂里守卫,面无表情的脸孔充斥着威严与庄重。
安逸之姿态端正地坐在主位,目光沉着地望着昏暗的天色。他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去寻找公主,因为他知道,日落十分,公主一定会回来。
霍修平神情肃穆地穿好官服,顾菲菲帮他系上衣带,细心地将袍子抚平,好奇地问:“自从你继任知府之职,就未曾如此着重过穿着。这是要见谁呀?这么隆重。”
霍修平抚了抚袍服,严肃地盯着她,“你就不要多问了,在内院好好待着,不要去正堂。”
霍修平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顾菲菲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安丞相都亲自来了,这个神秘的人难不成就是那位微服出巡的公主殿下?
顾菲菲震惊地问:“难道你要拜见的人,是公主?”
“嘘!”霍修平食指贴唇,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在这坐着,不许离开。”
顾菲菲眯着眼,安静地望着霍修平离去的背影,当他消瘦的身姿消失在视线之际。她唇边浮起一抹笑,要她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那她还是顾菲菲吗?
霍修平步伐平稳且迅速的穿过长廊,来到堂前,对安逸之俯身跪拜:“下官苏州知府霍修平,办事不利,请丞相大人降罪。”
安逸之轻抿了口茶,沉声问:“你犯了何罪?”
霍修平苦着脸:“下官没有尽职尽责的保护好公主,以至于对公主的行踪丝毫不知,臣下自知有罪,请丞相重罚。”
“你的罪责先留着吧,等公主回来再行定夺。”安逸之将目光移开,严肃的神色缓和不少。
“公主回来?难道……”霍修平惊诧地抬头,却听见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心跳骤然停顿。
柳长歌刚踏进府衙大门,所有衙役立刻跪地,内院中的禁卫军立时下跪叩首,齐声喝拜:“公主千岁!千千岁!”
安逸之惊喜之余连忙奔出大堂,来到柳长歌面前直接跪地叩首:“臣来迟一步,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责罚。”
霍修平扑通一声跪在安逸之身后,颤抖着不敢抬头,面色晦暗地等待公主的判决。
百里晴迁晃了晃酒囊,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好家伙,五队禁卫军联合出动,整个府衙都是皇朝的兵力,就是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柳长歌扶起安逸之,欣慰一笑:“丞相来得很及时,本宫正要找你商量一事。”
“不敢,臣离京之前,陛下已经吩咐。他说此事全权交由您处理,只要您一言令下,这三万禁卫军可随意调遣。”安逸之恭敬之余不忘问一句,“苏瑾正关押在牢中,不知公主是否要先审问一下,再做决定呢?”
走进内堂,柳长歌拂袖坐于主位,百里晴迁坐在她身边,而安逸之与霍修平则恭敬的立于侧方,等待公主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