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轻移,参白的天空褪下了幽深的面纱,光耀变得浅淡而稀松。
驻守在春风酒楼周围的禁卫军忽然撤走,按照排列顺序,静悄悄的消失。
燕绍临走之时借着浅淡的月光望了眼春风酒楼的建筑,他对这间酒楼永远抱有质疑的态度。
然而,丞相却让他连夜撤兵,连同驻守在几个富豪世家的兵力一并撤回。丞相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呢?难道就不怕,有人会继续失踪?
一双阴沉的眸子正在洞悉燕绍的一举一动,天光更淡,周围凝起一片白雾。
燕绍总感觉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目光时刻跟随着他,与其说跟随,不如说监视更为恰当。唇角扬起残冷的弧度,他是兵,那人却是贼。
兵与贼之间,除了暗战,还会有明面上的交锋。那人应该是耐不住了,想要在暗处做手脚,也要问他同不同意。
白雾茫茫中,那双眼里的光泽逐渐暗淡,阴沉转化为平淡,手指临摹着扇骨的棱角。山水在他掌中停留,转眼,那女子,却在画中微笑。
一道白影融入了白雾,仿佛惊鸿一现的速度却让他十分震惊。乍一细瞧,白雾是成千上万个漂浮的细微水滴组成,当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街道依然寂静,禁卫军撤走多时,而那道虚幻的白影,是否真的存在过?亦或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原本以为这片雾会持续弥漫,甚至会停留一整天。因为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曙光中弥漫的山水,竟是那样的朦胧而又逼真。
回头再看那幅画,画风一如往昔的柔美,笔锋更是出类拔萃妙趣横生。那女人眉眼上的诗情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气韵绝佳,风情万种。
可,易春风微微皱眉,他居然看到那幅画里的人在动!
一滴水雾朦胧了那张绝世的容颜,一点一滴的渗透了画里。宣纸被水雾侵染,在残风中干涩。诗情如斯,画中人也已随风逝去。
五楼是春风酒楼最高一层,走廊最深处有一间房,房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易春风也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接近那间房。酒楼里的人都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渐渐也就淡忘了那里,因为是死角,没事也不会过去。
一个很轻的步伐路过走廊,轻柔缓慢的接近那个房间。她脚步很轻,轻到像是无声飘落的尘埃,已经停在门口。
她伸出一根手指,顶住房门。忽然,一曲诡异而紧凑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似是死亡的叹息悄然渗透了生命,女子冷漠一笑,装神弄鬼吓唬她?
一把推开了门,冷风迎面袭来。她偏身避过,乌发零散飞扬,细腻秀发散发出自然的香气。
一只如鹰爪般的手从女子的发丝里穿过,原本的目标是喉咙,却被她躲了过去。天底下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锁魂手!只有这个女人,她是唯一的例外。
一击未得手,他将身形掩入黑暗。烛光忽地燃亮,一股陈旧的酒香气息柔洒而来。
他眉梢轻扬,一丝水纹从暗金面具上流逝,他的双眼在微笑,却掩盖不住一丝惋惜。感叹,是否久违了对手,错逢了知己。
柔风被他轻飘飘的化解,紫袍的飘逸顿在这一刻。对面的女子一身白衣,掩不住万种风情,更锁不住眉心那一点风雅的诗意。她的脸上漾着微笑,眼神却无动于衷。
男子的笑声里能够听出一种令人着迷的邪魅,可他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与生具来。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迷惑众生:“百里晴迁,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终于舍得回来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在想你,所以才连夜来找我。你对我的这份情意,今晚我就回报了你如何?”
百里晴迁伸出手,做了一个抹汗的动作,盯着男子那张面具极是调侃,“原来你是在等我送上门啊,很好啊,守株待兔的闲情不过如此,可你也用不着再附送我一招阴毒的锁魂手吧。锁魂手,伏魄掌。据我所知,锁魂手是中原的武功。而你,一个西域人,竟使的炉火纯青,这才是今晚的重点吧。”
“你真的很没情趣呀!”男子委婉着叹息,妖娆的声音夹杂着鬼魅邪肆,实在有点“侮辱”某人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和你谈情趣,会毁了我一整晚的好心情。”百里晴迁淡然地笑着,一丝光泽挂上了眼帘,消纵即逝。
而她的身影也迅速穿过男子挺拔的身躯,透明的光线零星点缀着一道绚丽的长虹。
在男子震惊之时,风中就只剩一抹残存的酒香,浓郁的香味,令人心醉。
一抹精光在男子的双眸里闪过,并未转身,而是偏过头,目光幽幽的盯着空寂的内室。
他之所以拦在这,就是不想让百里晴迁洞悉内室中的蹊跷。可她竟以如此潇洒的方式穿越了他的身体,并非实质性意义的穿透身体,而是以快捷的轻功混合内力造成片刻的空间停顿。
看似很神奇的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实际却并非如此,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撞击感。中原的功夫居然这般奇妙,这个百里晴迁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呢?
幽深而漆黑的内室里,布置的很简洁,唯一一处特别的,就是摆在角落里的书架。空间里仿佛徘徊着一股不安的分子,朦胧的视线呈螺旋转接近书架。
一丝细微的声音忽然敲响了寂静的暗夜,月光闪亮,金线勾勒着面具上的条纹,繁琐而神秘,古老而诡异。他的身体似一阵柔风,消失在白茫茫的月光里。
一道白影优雅的飘飞在蓝天之中,不知不觉,迎来了天亮。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唇边扬起一丝笑,有些沉醉迷人,有些雍容淡雅。
轻盈的身姿安静的飘落于繁密树叶的顶端,一双清澈的水眸惊奇的望着这片清幽的世界。
春风酒楼有秘密,她一直都知道,可没想到,这个秘密竟是这片庞大而清幽的树林。难怪禁卫军翻遍了苏州城也找不到那些失踪的富商,原来酒楼的背后竟然别有洞天。
这片林子虽然在密室后头,可它并不属于苏州的范围。
因为她用了很长时间七拐八绕才走出密室,从夜半十分一直到天明这段时间里,相信她已经离开了苏州。那么,这究竟属于哪里呢?林子这么陌生,她需要快速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也要探一探这里的秘密。
白影翱翔在密集的林叶间,周围的清新气息伴着晨光的洒落而逐渐消冷,她不断的穿梭在林间,就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尽头一样。
来时的路途已经被遗忘,她落在地上,眼中出现一点细微的光芒。踏着有些枯黄的树叶向前走了两步。余光白影闪过,前方陨落一片深邃的白雾。
雾气昭昭的昏光里,隐约透着一个窈窕的身影,细长的身姿仪态典雅,雍容的贵气一览无余。只看背影,便已知那人是谁。
她心动着笑了,行动力似受到了阻碍,那身影越来越远,在将要淡化目光里时,她连忙追了上去。长歌……
春风酒楼二楼雅间,此时早已日上三竿,既然撤了兵,就说明这间酒楼可以正常营业了。
灿烂的光辉洒在桌子上,照射在那只握着酒杯的手上。雪白的手,细腻的肌肤,像是冰山上的雪,透着雅致的光环。
少年目光沉着地望着远处的高山,寻寻觅雾占领了山顶上的云层,两者逐渐混合一体,变成一幅美妙的画。
方才好像有人在呼唤她?柳长歌轻微皱眉,是自己幻听了吗?那个声音很美,美的令她分辨不出,到底是心中所想那个人,还是一种美好的幻觉。
她眉上的祥和与初来乍到时相比,好像淡了许多,顾菲菲坐在柳长歌对面安静的端详着她,心中隐隐作痛。
父亲消失好几天了,安丞相那边毫无进展,似乎人员失踪这件案子被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忘。顾菲菲苦苦压着焦急来陪柳长歌,哦不,是公主殿下,来春风酒楼“喝酒”。
她知道,这间酒楼不简单,幕后人易春风更不简单。
易莲儿是苏锦的情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苏锦死后,若烟就失踪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起报复,再加上公主护着若烟,抓住若烟既能达到报复的快感,也能让公主伤痛。易莲儿绝对没有这个本事,最有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就是她哥。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在担心你父亲?”柳长歌关心地问。
这清润的声音像是柔水般流入顾菲菲的心间,她心存感激,忽然跪在长歌的面前,神色毅然的恳求,“公主,我父亲他,他之前是得罪过您,可他是无心之失。如果您要惩罚的话,我替我父亲受过。只求找到他时,您能饶他一命。”
顾菲菲刚要磕头,却被柳长歌拦住,她将顾菲菲扶起来,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虽是公主,可我不会滥杀无辜。虽与你父亲之前有些过节,可这并不算什么。你可别忘了,你还“救”过我呢,我岂能为了一件小事而为难你呢。”
顾菲菲松了口气,欣喜地扑在柳长歌的腿上,仰头对她微笑,轻声说:“你真是个好公主。”
柳长歌淡笑着拍了拍顾菲菲的手,刚要说什么,却眉头一皱。抬眼望着门口的男子,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顾菲菲顺着长歌的视线往后瞧,见易春风穿着一件朴素的月白长袍,双眼复杂地盯着她们两个,阳光很温暖,可他的眼神,却很阴冷。
一股冰冷的气息划破了暖阳,喧嚣吵闹的街道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发射出暖流的光线被遮挡了一下,那是细腻发丝在空中游移的效果。
顾菲菲张大了嘴,在感受四周强冷空气围攻时,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冷漠男子。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身穿靛青长袍的男子,却意外的给她一种飘渺虚无的感觉,就像一个影子,没有任何气息。充满了绝杀的死寂,潜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就会像鬼魅一样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悄然现身。
柳长歌依然优雅的坐着,酒杯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手,也许易春风的出现会给她带来一丝诧异,但不会是威胁。
易春风显然很惊诧,刚听到顾菲菲的言语,他还处在震惊当中。这少年居然是皇朝公主,这可真是巧缘汇聚啊!而公主出巡苏州,太子殿下肯定也是知道的,难道就不怕事到临头……
易春风停止思维运行,也许那天夜晚他已经得罪了公主,但他幕后的人是未来的皇上,如果他是柳长歌,一定会放弃彻查这件案子,做个聪明人。
青衣并没有看易春风一眼,而是安静的立在柳长歌身旁。作为一个影卫,他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次数已经太多了。越少人知道公主有潜在护卫保护就越能提高公主的安全度。
但他暗中留意了易春风,这个男人不像表面那样温文尔雅,而是拥有高深莫测的武功。这样的状态里,公主也许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次他未经召唤忽然出现,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啪。柳长歌的酒杯顿在桌上,清脆的响声作为命令,一股清风斜斜吹过,轻拍她的脸颊。
青衣的青袍舞动起来,像是连绵的山岳,在风力的推波助澜下,涌起一片炽烈的杀气。
美妙的山水画合在掌中,易春风回身闪避之际,拇指上的扳指扣动了扇骨上的机关。十余道闪光点翱翔在日光下,寸寸银茫蕴含着凛然的杀气,目标并非青衣,而是柳长歌。
一缕冷光划过了青衣的眼底,他唇边扬着不屑的笑意,面无表情的容颜没有半点紧张,手握虚空抹过了易春风的衣襟,若非他躲得快,恐怕……
易春风迅速后退,感觉四周的桌椅板凳都在一股强悍气力的震动下隐约发颤。
空中飘落了一缕发丝,易春风震惊的不可置信,他的发……居然被削断了!一滴惊险的汗珠从额上滑落,那柄剑……
青衣手掌一翻,剑已消失,就像它出现时一样,悄声无息。
而柳长歌非但没有被暗器所伤,反而她四周同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这些人分布各个不同的位置,有的孤冷的侧坐于栏杆一角,有的优雅的单足立于柱子旁,有的栖身跪在长歌面前,有的甚至将整个身躯倒悬在楼顶凭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