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还天真的说自己要做一颗最明亮最大的星星,如今才知做这样的星星是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齐王见刘天羽这样失神,越发不给自己面子,想到自己从见到她第一眼后就情根悄种,终于得上天眷顾让他娶得梦中人为妻,着实欢喜了好一阵子,对刘天羽是爱护有加,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她。
可恨这刘天羽就是对他视而不见,虽然他不奢求她对自己芳心大动,最起码该有个做妻子的样子,谁知这人总对自己避避闪闪,千般理由推脱,万般冷语相待,甚至在新婚之夜同他大打出手,此事因为太过丢脸,所以夫妻二人从未向他人吐露过只言片语。
一杯闷酒下肚,越想越觉得不值,想自己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以齐国之君配她一个弱胤公主难道还委屈了不成?不想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竟是比那万年冰山还要冰冷无情。
想到此处终于忍无可忍,却还依旧挂着笑脸对刘天羽柔声道:“羽儿,累了吧?吾看你有些倦意,不如早些下去休息。”
闻言刘天羽略略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公,随即盈盈点头告退,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齐公看在眼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酒杯,却强忍住不发作,含笑送她离去,回案后心中越发气闷,陪自己饮酒对她来说是用刑吗?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更加郁结——真是失策,该把她留到曲终人散才是,这样放她走真是太便宜她了,此时她一定是满心欢喜的去找那苏怡了。
再一口闷酒下肚,终于忍受不住,“啪”的一下捏碎手中酒杯,再看那无辜的夏使一眼,所有火气都发到他的身上。
“修和?”
他冷笑一声,“你家主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齐国与夏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吾左思右想自问没有开罪过你家主上,可是你家主上即不发檄文又不下战书,莫名其妙的调转枪头,起兵二十万犯我疆土,辱我臣民,所到之处烧杀奸抢无恶不作,使我齐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如今齐国与夏国势如水火不共戴天,还有脸再遣使者修和?你且速速回去回禀你家主上,让他做好准备与吾一决高下!”
夏使脸色一变,伏在地上不住发抖,哆哆嗦嗦的回道:“我家主上遭奸人误导,误信谗言,失礼在先,如今已是追悔不已,还望齐公宽宏大量,愿与齐国睦邻而处,永结同好。”
“哼!现在才知道后悔?”齐公微微仰头,眼睛咪成了一条缝,语气傲慢起来,“吾已经说了,敢做便要敢当,不要临阵做乌龟,吾在这里等着你家主上一分胜负。”
说完不再等使者多说就立马下了逐客令,来了两个小兵将他拖了出去。
话说刘天羽离开宴席之后就像丢了魂似的四处游走,今日心里颇不痛快,只想寻个清静处避避这些俗事纷扰。
然而走了没多久,就在一颗大树下看见那人倚树而坐,对月自饮。
本来想像平日一般上前打招呼,可是突然想起今日在宴上那人对自己不理不睬,连个眼神也是吝啬,不由得有些退缩,一时间倒是僵在那不知该进该退了。
又站了一会觉得无趣,决定还是先离开为妙,谁知脚步尚未挪动那人已然发话:“既然来了,何不对饮一番?”
说罢一个酒瓶隔空抛来,她稳稳的伸手接住,慢慢的走在那人身边,隔了一点距离坐下。
几杯烈酒下肚,皆是缄默无言。
刘天羽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我听瑜舒说你的病情一直反复无常,且要保重身体,莫要贪杯。”
“嗯。”
那人低低应了句,却依旧照喝不误,她的话竟然就像耳旁风轻飘飘的刮过,半点没被当回事,一时间羞得面红耳燥,还好在黑暗中看不出来。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讲的吗?”
好半天,才又憋出了一句话——她们之间何时变成这样无话可说了?
“我突然想起一首诗。”
“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且乐杯中物,谁论世上名。”
听出苏怡有要离开的意思,刘天羽只是沉默不语。
“现在齐国危机已解,夏国已是囊中之物,而柳国我也早已着人前去布置,相信再过不久就能见结果,若是并过柳国,齐国就是当世霸王,以齐公的能力一定能有一番作为,你若争气一些,相信大胤一定可以得以光复。”
又喝了一口酒,才缓缓加了句,“不过这需要不少时日,可是我却不想再浪费时间,你知道的,我一向志不在朝野,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帮齐国把基础筑好便是我功臣身退之日。”
“我想我为你做的已然够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随风飘逝。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二)
齐公向来是雷厉风行,头一日才赶走夏使,第二日便突然出手,布好了一字长蛇阵堵住夏军的出路,把夏军死死的堵在芜湖边上。
夏王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反正也活不成了,不如死前快意一把,于是亲自率领大军突围,这招不要命的拼法倒把齐军震慑到了,不知不觉也周旋了五、六日,待到第六夜晚上终于给夏军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这段时日一直是刘天羽带兵围剿,没想到周旋了六日损兵折将不少,竟还让夏王冲了出去,刘天羽心里哪里乐意,正要起兵去追,齐公却拦下她说:“穷寇莫追,前方已作布置,与苏军师约定了在葫芦口汇合,那里即将是夏王的埋骨之处。”
听齐公这样说,刘天羽才肯勒马停下,齐公看着夏王远去的背影像是自语一般说道:“这个夏王,真是勇猛无敌,听闻他的剑术天下第一,如今却要埋骨异乡,也真是可怜。”说完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葫芦谷……”
刘天羽看着马蹄扬起的漫天风沙,喃喃自语,是不是该去找她?自从那夜之后她就没有见过苏怡,他们兵分两路,由齐公和她在前面阻击大队,苏怡则在后方断杀余孽,这次他们势必要将夏军一网打尽。
一路上夏军死的死,伤的伤,近十万大军只剩下三万不到,还有一大半作了俘虏。
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数了吧?刘天羽心里盘算着,不如就去找找苏怡,反正她也快离开了,她们二人的日子已是聚少离多,不如抓紧机会能见上一面是一面。
那日苏怡告诉她要离开,虽然自己心里是千万般不原意,到最后也没有出声阻拦,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已失去留住她的资格,可是至始至终她只是多了个王妃头衔,并没有做半分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如今这些心事又能向谁诉说,骄傲如她,也只得硬硬咽下了。
她们二人就是命中注定,要生生错过一辈子呀。
刘天羽调转马头,向着葫芦谷出发了。
葫芦谷地形如名,两头大而宽阔,中间细狭窄长,苏怡早已在中间的峡谷地带埋好了伏兵,就等着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了。
夏王带兵冲出重围没多久后就发现了一个齐军藏粮的粮窖,立马吩咐原地整休,把所有的粮食拿出来煮了,美美的大吃一顿,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突围,吃剩的粮食就背在身上带走。
第二日整装待发,却发现已然是三面受敌,只有自己面前一条宽敞大道可以行进。
夏军长期以来饱受饥寒,又被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哪经得起齐军这般吓唬,此时三面齐军突然擂起战鼓,矛戈刀响,马蹄飞扬从三个不同方向杀出,还未交战夏军就已溃不成军,明知前方是个陷阱也不顾一切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
苏怡站在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线,对着身边已经被俘虏的林安平说道:“你看,以夏军现在这个状态还期待有半点转圜之地吗?”
林安平即便被俘也是抬头挺胸,颇具军人风度,他冷哼一声道:“奸贼,你不得好死。”
苏怡只是笑笑,不否认也不说话,再观看了一会,确认所有夏军余孽都进了葫芦谷后方才说道:“林将军不如同在下一起去好好看场大戏吧。”
那林安平看也不看她,扭过头兀自生着闷气,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狠狠道:“奸贼,你要杀要剐一刀来个痛快,何必这样折辱人。”
苏怡也不生气,面挂微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是了,我猜夏王把你放在最后是要你想办法回到夏国助太子登基的吧?”
“怎么办,夏王拚死护你出去,你却没能完成遗命,该如何是好?已经无颜面君了吧?”
“贼子!”林安平大吼了起来,“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忘记诅咒你,总有一天要你生不如死!”
诅咒?
苏怡微微眯起眼睛,若是真有诅咒只怕是她早被诅咒了,不然怎么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爱上了一个最最自私无情的人,处处不得人意,爱不得,离不得,恋不得,走不得!
“诅咒……”她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如今还有什么诅咒能让我比现在更惨?”
“贼子,你莫要再奚落人了,直接一剑劈了老子!”
苏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可是你若死了,谁能掐断夏王最后一丝希望?留着你只是想让夏王死个安心瞑目。”
“啊——”
苏怡的咄咄相逼让林安平突然发起狂来,瞬间便得力大无穷,挣脱了押卸他的齐兵,面目狰狞的朝着苏怡冲去,苏怡骑在马上,身下的马儿受到惊吓狂躁不安起来,紧了紧缰绳也没能控制住。
突然听见“噗”的一声,只见一个小兵拔刀护在她身前,而林安平早已把身躯撞到刀上,穿胸而出。
那林安平满嘴鲜血,依旧斜眼瞪着苏怡,恨恨道:“贼子!你不得好死!”
苏怡冷冷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最后再告诉你个消息吧,你就算成功突围出去回到夏国已是徒劳,因为……”
“因为从上个月起世上早已没有夏国了,你们的太子于上月十日已经以身殉国了。”
“啊!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
林安平狂躁起来,“哇”的一下再吐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苏怡看到这景象,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两国相战,杀戮无法避免。这是她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把一个大活人生生逼死在眼前,对这种感觉虽然不陌生,但还是相当厌恶。
讨厌这样的自己。
“军师,他死了。”
小兵探探他的鼻翼禀报道。
勉强平复一下心情,不做声色的叹息一声,“死了就死了吧,把他的尸首带上,一样有用。”
她低头看着自林安平身上流出的一滩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权力,杀戮,争斗一直是她最讨厌的,可是为了刘天羽还是不得不为之。
这一次是真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只待柳国一定,她就要立马离开,不再回头。
红颜弹指老,她还有多少时间再经得起蹉跎,金钱,权力,欲望无休无止没个尽头,无论刘天羽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胤,她都不想再赔刘天羽去追寻这些海市蜃楼。反正她志在游览锦绣河山,在现代还是在这里不也一样游览,眼下她是不可能再回得去了,不如就安心在这里继续她未完成的梦想。
牵起缰绳,抬了抬手,指挥大队朝着葫芦谷出发。
夏王带兵逃进了葫芦谷,越走里面越是宽敞,于是又下令原地休息,他环顾一周,只见每个人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疲惫不堪,好多人盔甲军矛早已丢失,一副狼狈不堪的景象。
他闭上眼睛不住的自责起来,想当初近二十万大军雄姿勃勃,士气风发,而如今……
都是自己害了他们呀!想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