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芊愣了愣,有慌乱起来,连忙挥着裹成拳头的左手,摆着右手道:“不……不是,我现在没事做,啊,不,是我现在很紧张。”
“……”
刘芷凉略略无语,良久才冷冷道:“你在紧张什么?”
楚芊芊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会这么失态,连忙吸了好几口气才解释道:“是这样的,方才进城时夫人说我爹有遗命要我找司马伯伯,可是我爹并没有让我找司马伯伯,我在想司马伯伯若是问起我来我要怎么说?”
“……”
刘芷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问道:“楚小姐,你真是楚相的亲生女儿吗?”
“凡是不必如此较真,司马将军不会问你这事的,若是我猜得不错司马将军现在忙得可没时间见你。”
楚芊芊闻言大松一口气,她从小都是很怕这个司马伯伯的,此番自己输掉了楚家财产,又气死了爹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她真的是没脸见这个伯伯,现在听夫人说他没有时间见自己,不由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待会你要主动去见他。”
“什么?”
刘芷凉说完后面的话楚芊芊又是大吃一惊,不由得揪心道:“要去主动去见他?为什么?”
刘芷凉又抱紧了怀中的暖炉,她在极度克制自己不拿暖炉砸楚芊芊的冲动,不悦道:“楚小姐,注意谨言慎行,难道教训还没吃够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得楚相临终前吩咐过什么吗?”
楚芊芊闻言愣了愣,更是悔恨交织,他爹临终前她正泡在那天杀的赌坊内,没去看过她爹一眼,她现在真是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会被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现在内疚得恨不得立即死去,这事若是被刘芷凉知道估计她会更看不起自己,更会讨厌自己。
还好刘芷凉没有理她,一面朝着花园中间走去,一面自顾自的说道:“楚相说,齐公刘逸的目标是蓬山,蓬山必须加强防守,他在临终之际将蓬山托付给了司马将军,这也是司马将军为何违背军令一直镇守蓬山的原因之一。”
“于理,司马将军身为臣子定会死守蓬山,于情,他接受了楚相的重托,他是不会让楚相国失望的,无论如何——”刘芷凉转过身,眼睛凝视着她,眼里也有着重大的托付。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你爹失望。”
楚芊芊突然觉得自己任务艰巨,无论如何她不能叫他爹失望,更不能叫她失望,于是抬头挺胸,毫无避讳的和她相视而望,郑重的点点头。
“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刘芷凉也点点头,轻轻道:“相信第二道圣令即刻会颁下,勒令司马将军立刻发兵柳国,到时候蓬山便需要新人镇守,这个蓬山守御之位一定,也必须是你的。”
楚芊芊闻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古以来将军都由男子担任,哪有女子逾越自居?
而刘芷凉似乎看出了楚芊芊的疑虑,依旧淡淡道:“天下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接手蓬山了,因为你是楚相千金,蓬山是楚相心血,子承父愿,再合理不过了。”
“至于以后你要如何服众,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楚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愣在原地。
“楚小姐为何你会从小习武而不去学做女红,为何你会事事都要和男子一争长短而不趁早做个贤妻良母,我想这其中理由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如此,为何不抓住此次机会,一战成名?”
刘芷凉的话正如一把火,燃烧了她从小压在心中的欲.望,是的,她的话全说进了她的心坎,煽得她蠢蠢欲动。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谁有力量便是真理,便是纲理伦常,你一定不会叫我失望。”
经这一席话,楚芊芊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动力,恨不得携剑上沙场,打出一片江山。
刘芷凉心中却不由得狠了狠——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刘逸,什么才是纲理伦常,只要是刘逸想要的,她便会一争到底,她会不择手段的叫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做了多大一个错误决定。
于是她浅浅一笑,亲切的拉过楚芊芊的手,温柔道:“我看是时候了,去见司马将军吧,记住要发挥你死咬着不放的长处,一定要咬住蓬山守御的位置,像根钉子一样杵在那,直到司马将军答应。”
“这里天高皇帝远,司马将军就是天理军法,只要他发话,你便是蓬山御守,没人敢说个不字,只要时机一到,你便会是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楚芊芊感受着从刘芷凉手上传来的温度,更是激情高涨,拼命点头,“只要是夫人吩咐的,楚芊芊便是万死莫辞,只要是夫人想要的,楚芊芊便是赴汤蹈火也会达成夫人心愿。”
她深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反手将刘芷凉的手握紧,一字一句,“这是我给夫人的第一个承诺,永世不变。”
☆、(四十二)
“这是我许与夫人的承诺,永世不变。”
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是缠绵悱恻。
刘芷凉微微愣了一下,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任凭楚芊芊将她的手握住,心底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感,满满的充斥着胸腔,于是她一直高度紧绷的心徒然松了下来,在这人面前毫无防备的松下来。
这人掌心的温度是如此温暖,让她觉得就算是齐秦开战,姚秦要拿她泄愤也不会害怕;即使是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会给她撑着,因为从此之后,她与她便会永远站在一起。
她不动声色的叹息一下,若是刘逸像她一样,估计就算赔上整个齐国也不会轻易将自己送出去。
她突然头缓缓的,缓缓的将头靠在了楚芊芊的肩膀上。
寒风徐徐吹动着她的衣袂,但却不觉寒冷,而楚芊芊的呼吸却急促起来,即便透过层层衣料她也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急剧升高,身子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笨蛋……”
她把头枕入楚芊芊的颈窝,轻声,“控制情绪,不要再把伤口弄裂了。”
楚芊芊闻着刘芷凉身上的香味,只觉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里,虽然是在严冬,但仿佛身边的枯木都抽出了枝条,凋零的花朵奇迹般的盛放,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了下来,春天到了。
天啊,这是梦吗?楚芊芊几乎不敢相信,以前只敢偷偷的瞄着家里较有姿色的婢女,却连走近一步也不敢。偶尔扮过男装去逛风花雪月,但往往被人识破女儿身给轰出来。
以前只敢远远的望悄悄的想,而现在却能真真实实靠在身边,并且还是自己爱得欲生欲死的人,天啊,人生实在太幸福了!
“笨蛋!别太激动,伤口又要重新扎了!”
楚芊芊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至于刘芷凉说的话她感觉缥缈得像天外来音,说的什么内容她也不想去听,不想去想,此时此刻就想把她拦在怀里,狠狠的拥上一生一世。
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夫人,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刘芷凉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大力将她扯入怀抱。
楚芊芊埋首于她的发间,深深的嗅着发香,简直不可思议,自己在散尽家财后居然能得上天眷恋,老天真是对她太好了,她一面忙着感激涕零,一面深深的沉醉于温柔乡中,而刘芷凉的声音却冷冷的传来。
“你弄脏我的衣服了。”
刘芷凉轻轻的推开她,表情冷冷的,仿佛刚才瞬间的温存只是虚梦一场。
“你的血,染脏我的衣服了。”
楚芊芊低头看了看,雪白的狐裘之上有朵朵血花,那样艳丽的鲜红脏了这一身素白。
“对……对不起!”
楚芊芊急忙低头赔礼道歉,刘芷凉却摆摆手,“先去包扎伤口,然后就去找司马将军。”
仿佛寒风吹过,刘芷凉又拢了拢手将暖炉抱得更紧,语气却是透着浅浅的笑意,“回来以后替我洗衣服,不要以为是伤残我就会疼惜你,自己做错的事要自己善后。”
楚芊芊闻言刷刷的点头,“好,回来我给你洗!”
“别答应得这么爽快,若是洗不干净看我要怎样罚你。”
“洗不干净,我便替你洗一世。”
刘芷凉一愣,抬眼看着楚芊芊,只见她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深深的,里面温柔备至,一不小心便叫人迷陷其中。
她装作没听到,摇摇头,轻笑,“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楚芊芊点头,立马拔足向大门跑去,边跑边说,“要答应我啊,让我替你洗一世的衣服。”
目送着她离开,刘芷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要替我洗一世的衣服,就得替我流一世的血。
可是……她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到时候自己会不会舍不得呢?
楚芊芊心想着刘芷凉的吩咐,连马车也懒得坐,亲自御马向将军府驶去,左手伤口还在作痛,她却觉得满足,这样她才有再生为人的感觉,这样她才能感到刘芷凉的存在。只要是夫人想要的,便是要下刀山火海她也要替她拿到。
到了将军府,她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司马平,司马平看着她给白纱裹起的左手,多多少少猜到发生了什么,心下疼惜之外更多的是感到宽慰,这个爱胡作非为的孩子总算是张大了,于是他松了口气,便例循惯例,先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她一番后才问起她的来意。
楚芊芊闻言站起身来,脸上有着罕见的严肃,司马平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突然一凛,不由得也肃然起来。
然后楚芊芊深鞠一躬,不再称呼司马平为司马伯伯,言辞恳切道:“请将军将蓬山交给我。”
“什么?”
司马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继而恼羞成怒,“胡闹,你可知蓬山是你爹的心血,先才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现在又跑到蓬山来胡闹,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长大?”
“将军,蓬山是我爹的心血,他在世时,我只会惹他操心,现在他过世了我便不能叫他的心血毁于一旦,如今我只能以这个方式以慰他在天之灵。”
司马平本就属于口舌笨拙之人,楚芊芊一打出亲情牌他就觉得没辙,良久才辞不达意道:“你要慰藉楚相还有很多方式,蓬山岂是儿戏,再说你又是个女儿身,哪有女儿在沙场杀敌的?你是楚相的独苗,怎可让你去沙场上刀光血影呢?”
楚芊芊却是不语,瞥眼看见司马平悬在腰间的宝剑,还不等司马平反应过来,宝剑已被楚芊芊夺取。
她手持宝剑,眼观鼻鼻观心,身上的气质也起了微微的变化,看上去竟有几分剑人合一的感觉,司马平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突然旋风一起,楚芊芊拈起剑诀舞了起来。
司马平只觉剑风凌厉,剑影混乱,剑随心动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有一模虚影,竟连人也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