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园把头埋在被子下,毫无困意,狂风过后,是不是该雨过天晴了?姬元懋留下她,一定是因为范玮琛的缘故。以后的她该怎么自处?她还能全身而退吗?如果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控制,便控制好自己吧。难道她一个小小女子还想和姬元懋相抗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皇城红墙黄瓦,雕栏玉砌,太极殿更是金壁辉煌,宏伟壮观。
邵康帝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邵康帝姬厚柏疾病猝发,薨于太极殿,驾鹤西归之际,将皇纸金封束于高阁,圣旨诏曰,立恭顺郡王姬元懋为帝,继承天宝,承顺天地。
哭声直上云霄,白绸纷飞,漫天大雪,嫔妃、宫娥、太监身着孝服哭成一片。
山岳垂泪,举国同悲。
恭顺郡王伏在灵前,哭的肝肠寸断,一连三日不吃不喝,几次晕厥过去。
经两朝元老窦承章三请奏折,姬元懋于一月后在太和殿称帝,改号建元。登基当天,三道圣旨雷厉而下,朝堂大臣更换半壁,新晋圣宠意气风发。
第一道圣旨关于先帝合妃。圣旨曰:王者膺顾托之重,居宸极之尊。稽考旧章,宣明孝治。用尊尊之义,慰蒸蒸之心。风化攸关,尚莫于此。顾惟渺质,获嗣庆基,仰奉慈颜,敢忘前训。邵康大行皇妃纪北荌坤元表德,壶范流芳,辅佐先朝,厥功斯茂,俾陈典册,式荐徽称。谨上尊号,曰文德慈英皇太后。择佳日,迁墓于皇陵,入葬后陵。
第二道圣旨事及先帝遗妃。尊先皇贵妃赵氏为皇贵太妃,以下诸妃皆在封号前加太字,除皇贵太妃仍居鈡粹宫外,其余先帝妃子迁居皇宫西侧。
第三道圣旨更换众臣,调动镇北大营将领和禁卫军首领。
自姬元懋登基后,朝堂众臣各持观望态度,尤其是姬元尧和其他皇子政党皆不敢轻举妄动,只等范玮琛和各地将领入都勤王。谁知,三日后,镇北大营、南番等地传来消息,范玮琛和各地将领叩谢天地,拜谢皇恩,尊姬元懋为帝,并请求立王妃姚氏为皇后。姬元尧和其他皇子党派听闻大惊,秘密出使汝州,请求汝州都督出兵勤王,然后汝州都督持中不言。
建元帝大喜,封平北大将军兼三州节度使范玮琛为镇国将军,加封太子太保,食邑三千户。顺承德章,王妃姚氏温正恭良,礼教夙贤,行璜有则,慈心向善,与朕伉俪情深,仰承天意,封为皇后,赐居昭明宫。
范玮琛之举震惊天下,本来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一时缄默其口,奉姬元懋为圣上,再不提姬元尧之事。
在村庄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姚园没事可做,倒是把姬元懋从小到大的事摸得一清二楚。她难以想象姬元懋是怎么熬过来的,二十六年,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呀,每一天都在刀尖上站着,稍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何撑的下去呀?
“王妃,喝杯茶吧,暖暖身子。”凌嬷嬷农妇装扮,非但没有减少她的优雅,反而多了一些质朴。
姚园接过茶,捧在手里,两口下肚,一股暖流从心口晕开,暖变了全身。
“咣”一声,大门被打开,小顺子嘹亮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王爷,不,皇上来了!”
什么?皇上来了!姚园吓了一跳,那个老东西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还未等反应过来,狭窄的小院涌进大批的侍卫和宫女,迅速将小院围的水泄不通,看见姚园,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嬷嬷大喜:“娘娘,王爷登基了!”
姚园心堵的闷闷的,脸上不见一丝喜意,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明白,只要有范玮琛在,姬元懋就不会放弃她。这样的情形,她总觉得是效仿姬元懋的娘合妃娘娘,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仗着的不过是背后的势力而已,一旦势力崩溃,自己也就面临着灭顶之灾。人家合妃娘娘最起码还具有倾国的容貌,而她呢,平头丫头一个,算哪门子的皇后。
哀伤之际,门外进来了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绝美男子,负手而立,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凤姿秀绝,湛然如仙人。
姚园早对姬元懋的美产生了免疫力,而今换汤不换药,冕冠、冕服、佩绶,龙靴……繁琐的帝王服除了给他增添了更多了龙威外,并无多少改变。
姬元懋进的门来,一潭深不见底的灿目紧紧锁在姚园身上,那琉璃般的光彩直淹的人无处喘息。姚园身着淡橙色的长袭纱裙纬地,外罩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雪白的兔子绒毛,橙色缎带系在腰间,一头乌黑绸缎般的及腰长发用一支翠玉簪子挽成了堕月髻,清丽的脸蛋显得有些苍白,背后大片的雪域更是有一种忧郁洁净之美。
姬元懋心内狂喜,他终于可以把自己感情宣之于口了。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两步走到姚园面前,拥她入怀,眼内噙着泪水。
姚园身体一僵,当上皇帝居然高兴成这样,看来为了当上皇帝,她付出的心血何止万千呐!
姬元懋放开姚园,大手一挥,爽朗地说:“宣旨!”
新任大总管躬身而出,双手捧卷,大声念道:恭顺王妃姚氏接旨。姚园等人提襟匍匐在地:“臣妾姚园恭听圣意。”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姚氏,静嘉柔则,承毓名门,世德钟祥,贞和持躬。朕时为皇子,崇其德则,恭其婉淑,怜其纯善,悦其章美,倾心以钟。舔为郡王,得天昭闳,聘为王妃,喜结连理。夫妻同心同德,并蒂比翼,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朕时感上天厚诚,赐此贤妻,宜室宜家,勤勉彰宏。凤昭温庄,娴俭礼法,当为天下母仪之风范,兹仰承天地慈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与朕契悦偕老,共效先贤,德范天下,钦此!
姚园听得发懵,礼部的人真敢写,没有的事也能写出三分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姬元懋多恩爱呢!
圣旨刚读完,姬元懋即刻扶起姚园,开心地说:“地上凉,快起来,别冻着了。”
姚园站起身,八名宫女将姚园扶进室内,换上了皇后服制。凌嬷嬷又哭又笑:“太后慈德,最挂心的就是皇上的幸福,幸得上天垂怜,送来皇后与之成悦,太后泉下有知,亦合目了。”
姬元懋一手拉着凌嬷嬷,一手拉着姚园,将两人的手叠合在一起,感叹地说:“娘亲慈善,素敦怡融,生前常摸着儿臣的头叹息‘我儿命舛,母亲不善于耍用心计,不能为我儿谋取福祉,望日后得到一位贤淑的妻子,助贤以鸿。’今日朕仰承四海之德,得树芳惠辉,娘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是啊!”凌嬷嬷衣袖拭泪。
姚园本无多少感慨,被这一老一少渲染的也也有了些感伤,若不是知道姬元懋是做给天下人看,做给范玮琛等人看,或许她真的会被她们高超的演技给蒙骗了。怪不得史记上说,帝王善演戏,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站的时间有点长了,就算穿的再厚,也抵不住冬日的严寒,姚园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寒风直往里钻,手脚都冰凉了。姬元懋一直握着她的手,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忙解下身上的貂裘大氅给她披上。大氅还残余这姬元懋清香的余温,淡淡的味道,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瞧我,差点把你冻着,凤辇已经在外候着了,我们回家吧。”
家?姚园一愣,看向姬元懋,是回宫吧?面前的人目若清泉,凤眼流盼,折射的竟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姚园心中暗叹,这个姬元懋,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帝后起驾,清水扫街,黄土铺地,前后三千御林军,宫女太监上百,浩浩荡荡,令人侧目。从无名的小村庄一直到皇城,沿途百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谁也不曾想半年前遭人唾弃的一对新人如今是日月星辰开道,江木相随,十六抬大轿从逸而行。以前看不起姬元懋的小姐红了眼,唾弃姚园的假卫士吓蒙了心。
朝阳门是皇宫正门,只有皇帝、太后和皇后才可以出入。朝阳门外,文武百官跪迎已久,方嫔携婢女乐巧翘首以待。
姚园有些害怕,高高在上的感觉并没有使她有优越感,反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姬元懋贴心地握着她的手,传递给她力量:“别害怕,有我在。范玮琛和窦承章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在候着了,他们都是我的心腹,自我幼时便潜心辅佐,以谋大业,不会为难你的。至于方嫔,她完全是我为了迷惑父皇才纳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她的一应侍寝都是我找人代替的。你放心,入了宫门虽然自由少了,但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以前,我没有能力,不敢对你表明真心,也不敢拿你的安危开玩笑,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完全可以随心所想,给你想要的生活。”
姚园历经韩喆、范玮琛两段感情,听过的情话也不少,当时浓意绵绵,过后还不是各奔东西。姬元懋尽管说的很动情,可在姚园眼里不过是做戏而已,激不起半点心湖。往日他为了保全性命,培植势力对方氏言听计从,今日为了稳固宝座,收拢人心对自己花言巧语,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为了其他的对别人也这样声情并茂的表明心迹?
姬元懋见她神色自若,知她不信,失落还是有的,更多的是怜爱。姬元懋暗暗告诉自己,真心最重要,只要她心意诚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姚园终会爱上她的。不要着急,人已经嫁给了她,她便有一辈子的时间对她好,一点点打开她的心扉,让姚园的心里也满满的装着自己。
“我知道你不信,换了我,也不信。日久见人心,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圣旨上说,朕时为皇子时,崇其德则,恭其婉淑,怜其纯善,悦其章美,倾心以钟。乃是我的肺腑之言。以往我不敢说,现在说了,反而像在作假一般,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的很。”
姚园疑惑地看向她:“那道册封圣旨是你示意写的?”
“何止示意,字字出自我心我手,亦是我的真心话。”
姚园依稀记得去年的现在范玮琛也说过这样的话,字字衷肠,暖了她的心,一点点将她从韩喆的感情中拔了出来。眼下,同样的隆冬时节,相同的白雪皑皑,对面却换了一张面孔。说出的话可以忘记,做过的事可以遗忘,但是深刻的教训却不能不记得。当初范玮琛凭心而发仍是断发斩情,遑论几面之缘的一代帝王。深宫高墙,安度一生已是万幸,怎能痴心妄想,贪欲过多。她不是古代世家女子,为了一门荣宠,费尽心思的讨好皇上,范玮琛、韩喆和太一峡谷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光环,戴上它,不多什么,摘到它不失去什么。
“园园,”姬元懋体察入微,细细观察姚园的神色,见她怔怔出神,不知想写什么,忍不住唤醒了她,“想什么呢?”
姚园魂归本位,干笑两声,客气地说:“没什么,多谢皇上眷顾。”
姬元懋心里空落落的,她苦笑:“你我夫妻同体,谢什么。这是身为丈夫应该做的。”
姚园不想虚以委蛇下去了。太累了!人需要很多面具来保护自己,她不怪姬元懋假意周旋,作为初临天下的君主来说,用各色面具迂回于前朝后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会因为是她而改变什么。在现代自己也是带着各色面具周旋在上司和同事之间,人情世故,有些场面必须要走,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就是不想和姬元懋虚情假意,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皇上,您是帝王,君临四海,德泽天下。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您的子女,她们身为社稷之臣,食君俸禄,理所应当造福百姓,解君之忧。臣妾残破之身,陋室之貌舔居后位,更应该和睦宫闱,遵顺圣意,不会不识大体,失了天家的气度。所以,皇上不必为了安抚范玮琛等人对臣妾一改初衷。臣妾知道,自己一无貌,二无才,三无德,坐上后位只是因为皇上仁慈,臣妾知道分寸。皇上与臣妾新婚有约,各自生活,人前夫妻,人后互不干扰。现在,尽管您已是君王,我是皇后,当日之言,犹在眼前,时时警戒自己,不敢相忘。臣妾斗胆之言,望皇上恕臣妾冒犯之罪。”
姬元懋心微凉:“你以为我刚才所说的话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拉拢权臣,稳固龙位?”
姚园言毕有些后悔,在外人看来,她本就是残花败柳之身,就算自己不说,姬元懋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她何苦为了一时意气而失了分寸,说出令他动怒的话呢?今后的日子就算死不了,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只盼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皇上朝政辛苦,平时少思虑些,也是养生之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