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翠竹作为花中四君子,的确有它的妙处。”姚园摸着亭亭净值的青竹,爱不释手。
“你若喜欢,园子西面有大片的湘妃竹,我让人移植过来,给你盖座竹园。”姬元懋难得见姚园钟爱一物,兴之所至,提议道。
姚园即刻拒绝了:“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只是太劳民伤财了,还不如用在实事上,为老百姓谋些福利。若真是喜欢,时常去看看也就是了。”
姬元懋深知姚园一向节俭慧智,如此大兴土木,定不会应允,失落之余存了个小心思。昭明宫后殿有一片地,植了许多水芙蓉,不如将之换成凤尾竹,到了盛夏,便与园园同椅品茗,问竹知香,岂非美事。
“想什么呢?”姚园观她呆呆的,时不时笑两声,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给你说,不许有坏心思。你若想让我的后位坐的安稳,便打消那些念头。我听说南方水灾,国库调了三百两银子犹显拮据,切不可在百姓的饥饿上奢靡浮华。”
“我知道。身在帝位,我自会心系黎民百姓。”提起江南水涝,姬元懋一筹莫展,还好园园贤德,心怀仁慈之心,不然真要惹人非议了,“说到水涝,让人头疼。年年加固堤坝,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成效却甚微。也不知道工部的老家伙吃什么的。
姚园抚平她紧皱的眉,为她揉着太阳穴解乏,不紧不慢地说:“朝廷开科举选拔人才,大多考察经义、文章,对实事用处很少。治理水利灌溉,需要专业人才,而朝廷很少启用这样的人,若是破例开考一些专门的科目,比如水利、农业、建筑、机械……或许有意外之喜呀。”
姬元懋眼前一亮,欣喜地抓住姚园的手:“对呀!术业有专攻,若是招揽一些奇才志士,许以官职和俸禄,比那些满口酸话,只会礼仪伦理的老学究强多了。用了午膳,我便招顾承章来,由他全权负责此事。”
姚园见她行事不拘一格,很是开心,只是想到那些酸腐的大臣,少不得叮嘱两句:“你能实施下去很好,但也要主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招揽之人要有真才实学,且人品端正。还有,万不可说是我的提议,以免惹得大臣非议。”
“这怎么行,明明是你的主意,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举……”姬元懋为姚园叫屈。
姚园抢过她的话:“是我的主意不假,但我是女子,又是皇后,朝臣会以干涉朝政之罪议论我。再说,只要实施下去,能够实惠于民,谁的主意又有什么要紧。先前明月郡主的事,我已经僭越了,还好当时我并非倡导者,拿主意的也是你这个皇帝,身后又是紫阳公主,那些大臣和亲贵不过是觉得我偏心女子一些罢了,可是这件事是关乎黎民百姓的大事,那些大臣不会轻易罢休的。”
“园园,委屈你了。”姬元懋拉过姚园,将她抱在怀里,愧疚地说:“你本该遨游天下,却因为我深锁宫墙,埋没了才华。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才华不低于范玮琛,只是世人对女子苛刻,纵然我为帝王亦不可大举改革,还你一个自由的天地。”
“说什么呢!这么感伤。”姚园笑道,“以前我也不甘心,不过,经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得你真心相待,我已经知足了。再说,我也并非不能施展才华,只不过是在幕后出谋划策而已,名声不过一秋之草,我不在乎。有你在人前为我遮风挡雨,我省了很多麻烦,高兴还来不及呢。”
姬元懋心下大慰,园园为她付出,足见她的心系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再说,她也不想让园园劳碌,心里念着她一个人就够了。
“今儿车马劳顿,明天在菡樱台设宴款待两位师姐,为了热闹一些,我还特意邀请了长公主、十公主和范玮琛。”
“你看着办就好。”姚园应道。
两人计划好了事宜,温馨蜜意地用了午膳,姬元懋去了澄心堂见大臣,姚园去了喜雨山房找两位师姐。
未至喜雨山房闻听刀剑相碰的声音传来,姚园疑惑,畅春园是皇家园林,任何人不得在园子里动用兵器,就算是皇子们也只能在校武场练习,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私动蛮力?
轻步移去,芭蕉旁边两个身影上下飞舞,宛如两条游龙翻云覆雨,好不畅快。姚园惊诧,这不是四娘和五师姐吗?四娘招数不明显,多为狠厉、简练,适用于实战,五师姐更趋向于一招一式的美感,两人百招之后,大汗淋淋,轻挽剑花,收缩自如,彼此之间皆是欣赏和佩服。
菡樱台位于荨樱园内,台子的旁边有一株百年樱花树,绚烂绽放时节,淡红色的五枚花瓣如回雪含绯,璀璨热烈。
姚园第一次见开的如此繁荣的花,顿时晃了眼。在太一峡谷的一年半,满山绿树、红花、异草、野果,什么娇艳的花儿没见过,只是像这么热烈的花还是头一回见。奔放高尚,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日本东京的樱花,大片大片的,三月里,落英缤纷,竟像下了香雪一般,置身于花海之中,如入仙境。只是标上了日本国花,沾染了日本的残虐气息,失了光华。
“喜欢这树樱花吗?”姬元懋见姚园看的入迷,忍不住问。
“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果然是极佳的心境。“经姬元懋一问,姚园想起日本人的精神,”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敢。”
“什么?”姬元懋听得悲伤,隐隐不安,“怎么突然出此伤感之语。原想着樱花艳丽,舞女翩翩起舞时,樱花飞旋,是绝妙的画境,却惹你伤心了。你若是不喜欢,便命人刨了去。”
见姬元懋误会了,姚园忙说:“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看到樱花想起了东海一个岛国。这个国家的国花便是樱花,信奉不污不染,凋落干脆。只是该民族不如樱花纯洁高尚,太过残暴。”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朕孤陋寡闻了。”姬元懋放下心来。
紫阳长公主携女落坐在姚园下首,正细致入微地问及明月在国子监的情况。
杨萱妍瞧见了,目光柔和,轻轻抚摸着小腹,期待孩子的降临。
都彦歆看着歌舞曼妙,正待入迷,余光看见四娘站在姚园身后,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不由得撇撇嘴,木头疙瘩,除了练剑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其他时候真无趣。
范玮琛余光看见姬元懋与姚园感情融洽,安慰之余有些失落。明知在放弃她的那一刻便是今日的结局,而今伤心给谁看呢?明言公主悄悄握住范玮琛的手,对她温柔一笑。范玮琛回以一笑,眼里带着几许愧疚和疼惜。
姚园许久不见范玮琛,自是关心故人,不巧看见她们夫妻二人的互动,心弦微微触动。明言公主活泼率直,心性单纯,对范玮琛一往情深,打动她是早晚的事。
“听闻杨夫人半年前小产?”紫阳公主关心完了自己孩子,瞥见一旁的杨萱妍抚摸小腹,一时有了话题,关切地问。
“民妇无能,未能照顾好身子,谢公主关爱。”杨萱妍不想紫阳公主说话,斟酌好了话语,小心翼翼地回答。
“先夫许德业与挽西山庄庄主曾有数面之缘,故问故人之子。”紫阳公主怕她误会,忙解释一二。
杨萱妍记得父亲曾说过几句,公爹任庄主时,曾与许德业有些交情,觉得搭上这座桥,对绿玉山庄有利无害。后来许德业猝死,爹爹也就作罢了。因此,公主关心也是人之常情:“长公主关怀,是民妇的荣幸。先前是民妇不够仔细,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那你可要小心些,三茶六饭都要仔细。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紫阳自从姬元懋登基后,日子比之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也争气,在国子监成绩突出,因此,对姚园和姬元懋甚为感激。而今见杨萱妍容貌秀丽,举止娴雅,不像一般妇人,生了好感。而在场之人,只有她们二人有了孩子,自然有了共同语言。
明言公主不明就里,羡慕地问:“杨夫人有了孩子是福气,想必马庄主十分欣喜吧?”
杨萱妍淡淡道:“还好。”
明言公主有些尴尬,只得将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范玮琛向杨萱妍歉意一笑。别人不知,她清楚得很,挽西山庄庄主马鸿轩两年内连纳三房小妾,个个艳若桃李,工于心计。杨萱妍的头胎便是第二个小妾害死的,对此,马鸿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申斥几句便作罢了,令人心寒。
“师姐,这道鲫鱼炖豆腐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极适合孕妇使用,你多喝些。”都彦歆打破僵局,给身旁的杨萱妍盛了一碗汤。
姚园时势地说:“二师姐有孕在身,不可劳力费神,多吃些莲子百合粥净净气。”
姬元懋也给足了面子,朗声道:“两位是皇后娘娘的师姐,便是朕的师姐,以后把这儿当成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皇上盛恩!”两人齐齐俯身行礼。
宴会进行到一半,姚园看的疲劳,只好起身告退片刻。行至凤麟洲,刘四娘在她耳边呓语了几句,姚园站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叹道:“既然跟来了,为何不敢出来相见呢?”
范玮琛自翠柳后走出,定定地看着姚园:“有一年不曾见你了,你可好?”
“很好!”姚园直言不讳。
范玮琛眼神一黯,话语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姚园不忍,眼前人也曾一心待她,甚至为她不畏生死,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终是无缘:“你怎么样?”
没想到姚园还会关心自己,范玮琛鼻子一酸,哽咽道:“还好,明言对我还算上心。”
“那就好。过去就过去了,明言公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惜取眼前人便是。”姚园见她还沉浸在以往的岁月里,想起宴会上的一幕,少不得提醒两句。当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不然,只能害人害己。
“我知道。”范玮琛无奈,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该自食才是,“皇上是真心喜欢你,我早就知道,希望你们幸福。”
“谢谢!”
一时两人无话,范玮琛自知不可久留,只好离去。
“娘娘,明言公主刚才躲在柳树后面,哭着跑开了。”刘四娘耳聪目明,一眼瞥见了两眼红肿的明言公主。
“我和范玮琛坦坦荡荡,明言是个明理的人,她只是伤心,不会嫉恨本宫的。时间不短了,我们也回去吧。”姚园长叹一声,扶着刘四娘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半月后,挽西山庄派了人来,马鸿轩的母亲病了,请杨萱妍回去床前尽孝。姚园阻拦不得,只得答应。
宽大舒适的马车旁,姚园不舍地拉着杨萱妍的手说:“师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真舍不得你走。”
杨萱妍笑道:“婆婆有病,我应该在身边尽孝。虽然马鸿轩对我无情,但我不能落人话柄,让他人耻笑绿玉山庄的小姐不知礼义。”
“师姐永远那么守礼。既如此,我也不强留师姐,只盼师姐常来看我。我深居皇宫,不能走动,身边又没有可心的说说心里话,唯有等着师姐了。”姚园自然理解,二师姐是大家闺秀,要守的礼节自然多。
“放心吧,有时间了一定来。”杨萱妍听着伤心。
都彦歆瞥了瞥目不转睛的刘四娘,有些失望:“师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
“好吧!”姚园闻言,只得放开杨萱妍的手。
看着马车缓缓的离开,姚园有些感伤,两位师姐一走,这偌大的皇宫又只剩下自己了。
“园园,你还有我。”姬元懋下朝后,急忙赶来,见姚园一个人站在宫门前眺望,脸上的落寞之情难以忽视,她拦着姚园,温声安慰,“二师姐身为人妻,当在婆婆面前尽孝,就算马鸿轩无情无义,二师姐也摆脱不了儿媳的责任,即便我是皇帝,也强留不得。不然,世人不认为是马鸿轩薄情寡义,而认为二师姐不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