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奥在地上趴下,跟他脸对着脸,做着缓慢而清楚的手势:如果是为了活下去,任何痛苦和折磨,都可以忍耐。
苏腾的生理性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他想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体内却没有半分力气,只能气若游丝的呢喃:“活着……好疼,好痛苦。”
尖锐的刺痛从脊背的神经传递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混淆了记忆和现实。麻药似乎失去了作用,然而这感觉是那般熟悉,熟悉到苏腾感到麻木,他微张的眼睛无神的注视着雪白的墙壁,脑海里盘旋着无数次濒死之际,内奥在他面前比划的手语——
内奥: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都市的喧嚣浊浪。时千金坐在征途星矿公司位于二十四层的餐厅里,往落地窗外看去。
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平日里斑斓耀眼,令星月无光的人间烟火,转瞬间被染成了黑灰色。商业区的一座座摩天大楼化作雨中影影绰绰的灰色怪兽,带着压抑冰冷的神情俯视着雨中麻木奔行的人群。
与征途遥遥相对的另一条街上,一座工业大厦鹤立鸡群的冒出头来,天台上站着一台机甲模型,好像要直冲天际般起飞,它身前醒目的红色SU标志,在风雨飘摇中失去了颜色,虽然牢牢的固定在金属架上,却依旧呈现出一种在风雨飘摇中危然欲倾之感。
时千金收回视线,端起第三杯焦糖玛奇朵抿了一口,口感醇厚的咖啡已经凉了。身体的冷意让他的不耐烦变成了焦躁,如果不是对面有个赏心悦目的“美景”,他早就走了。
下午的餐厅里,客人寥寥无几。时千金坐在窗边,跟他隔着三张桌子的位置,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那个男人眉目英朗,器宇不凡,挺直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令人心生好感。他肩膀宽阔,薄薄的衬衫遮不住肌肉的轮廓,虽然两条腿藏在桌子下面,但一点都不耽误时千金想入非非。
在所有人类诞生的神话里,女娲造人是最具有现实意义的。人的成长就如同泥塑一样,是歪瓜裂枣还是玉树临风,全凭家世背景,教育程度,成长环境,经历见识等因素决定。这些因素会在人这尊泥塑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使其长成最终呈现在人前的样子。
通过一个人的气质和行为举止,或多或少可以推测出以上那些因素。时千金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男人,一边在脑海里描绘出他是怎样一个人。
成熟,得体,性感,大气,彰显着男人良好的出身和学识以及丰富的社会阅历,他昂贵的西装和腕表则显示出他傲人的经济条件。
时千金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枯燥等待中,已经对对面的男人进行了不下三百次旖旎的幻想。
他自身条件很好,眼光也相当高。他的审美观就如同一个残酷的自然环境,十分苛刻的条条框框俨然是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那些遍布瑕疵的追求者就像是老弱病残的生命体,不断在挑剔的淘汰法则中被筛选pass掉。
而眼前的男人仿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丛林之王,不怒自威的威严和天生的王者风范令芸芸众生不由自主的臣服畏缩。他轻易突破了造物主关于适者生存的规则,完美的吻合了时千金对于男人的一切幻想。
很多人,无论自信或自卑,在面对自己理想对象的时候,往往会因为过于向往反而止步不前,生怕自己无法触及,又或者那美好不过是一场虚幻。
时千金可不是容易心生胆怯的人,他在确定目标后,便一定会主动出击。只不过今天是来征途见他的“金主”宋征的,自第一次跟总裁秘书签订协议后,他还一次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星矿大鳄。
虽然约好了时间,但宋总裁日理万机,临时要参加董事会,时千金不得不待在餐厅里苦等。他不是没想过要去搭讪,只怕在跟男人攀谈的过程中宋征突然出现。
但经过了这么久的等待,他已经按捺不住了,若是因此错过如此尤物,他肯定会后悔得睡不着觉。
所以,去他的狗屁宋征。
时千金解开衬衫上的两颗扣子,诱人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他拨弄了一下头发,露出惑人的浅笑,极其自信的走过三张桌子,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
男人的涵养和城府,令他脸上没有显露出惊讶和疑惑,只是很礼貌的注视着时千金,像是在等待他讲明来意。
时千金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微微挑起眉梢:“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在等人吗?”
男人的声音浑厚性感:“算是吧。”
“真巧,我也是,”时千金的目光如有实质,缓慢而黏着的从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落在他结实宽厚的胸口,“你等的人没来,我等的人也没来,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呢?”
男人的右手搁在桌上,食指沿着白瓷咖啡杯光滑的把手缓慢摩挲,似乎在品味时千金的问题,以及这问题背后隐藏的动机。
时千金相信一见钟情,不过这“情”并非爱情,而是情欲。他笑容轻佻,眼神露骨,赤裸裸的暗示着自己的欲望;男人笑容迷人,暗藏蛊惑人心的力量,二人心照不宣一般彼此注视,在目光相交的一刹那,已经在脑海里把对方用各种体位干了个遍。
时千金的舌尖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缓缓舔过柔软的嘴唇。随后他咬了咬湿润的嘴唇道:“我叫时千金,你呢?”
时千金的姓和名,其实是暗指“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他父母希望他能够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大部分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第一时间就会蹦出“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话。无论是调侃还是调戏,时千金都不大喜欢。只是经历的次数多了,那种反感的感觉渐渐变淡了。
男人并没有立刻自报家门,优雅的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悠悠开口道:“直到今天,我才发觉‘千金一笑’并非虚言,看来以前对此不敢苟同,是没有遇到让我产生冲动的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坐姿周正,神情淡然,没有丝毫不尊重的意思。时千金听过的赞美多了,但像这样委婉又文雅的“撩”,还是第一次听到。
时千金的气息顿时乱了节奏,对眼前这个人的欲望更加深沉,除了想立刻把他拽到卫生间里身体力行的表达一下对他此番赞誉的感激,竟然还想跟他多聊几句。
看来空虚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这时男人很体贴的掏出了名片,时千金盯着男人的眼睛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僵住了。
一架直升机的阴影从时千金脸上掠过,红色的机身破开雨幕,穿过暗黑低垂的天空,往几千公里外的小镇飞去。
几小时后,直升机抵达毕方镇,降落在镇医院楼顶的停机坪上。
镇上只有这么一家医院,居民的生老病死全都在这里进行,他们已经习惯了医院里的安静,见证着那些医生和护士的容颜从年轻到衰老的变换。
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热闹”让在取药看病的患者感到格外新奇。走廊上匆匆走过一群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当中几个十分干练的的陌生面孔,身上散发出与当地医生完全不同的气质。
探出头的患者目送着一行人快速往抢救室走去,顿时开始议论纷纷,相信过不了几个小时,各种没有根据的猜测便会传遍整个特莱縢镇的大街小巷。
佩佩进入手术室,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和动作,一边戴手套,一边询问伤口情况和心跳血压等事项。
之前的主刀医生像在看医学奇迹一样注视着手术台上的人,对佩佩感叹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体构造,如果换作一个普通人,背上挨了这样一刀必死无疑,而且是当场毙命。就算真能侥幸活下来,这辈子也只能瘫在床上或者移植一个机械身体。”
佩佩不动声色的执起激光刀操作器,淡淡的说:“你对这个身体的价值,毫无所知。”
手术室里躺着两个,斯诺在骨科哀嚎,再加上杜乐丁这么个添乱的,周如许和查理焦头烂额,连带着帮忙跑腿的窦乐,三人已经累懵了,随便靠在什么地方便昏睡过去。
杜乐丁一觉醒来,瞪着天花板的眼睛毫无焦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着病号服,正躺在病床上。这医院的单间有限,条件一般,好在十分干净。他坐了一会儿终于把断开的记忆衔接上,平稳的心跳急剧加速,血液纷纷往头上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