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顾相知,你就知道了。
……他还在等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顾矜顾矜顾矜……
……我叫钟磬,记不住的话,就是一见钟情的同音。钟磬钟情顾矜。
……钟磬,我的名字叫磬……鼓瑟鼓琴,笙磬同音。好名字……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字……我是方士,当你告诉我……
……这个人可,可真好看啊。
……就算相知是男孩子,一千岁了,也还是喜欢。
钟磬迷惘的眼眸骤然一亮,恍然顿悟——找到顾相知就可以找到顾矜!顾相知是男孩子!
所以,顾相知就是顾矜!
他的眼睛潋滟生辉,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笑容漫溢眉梢眼角,每一丝气息都透着夙愿达成的欢喜。
眼眸弯成令人心醉温柔的弧度,那张面容也随即波动变幻回他自己本来的面容,与鹤酒卿极为相似的脸。
珍重小心地将顾相知拥入怀里,清冷柔和的声音微微不稳,心满意足地笑着叹息:“我想起来了,你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的小镜子,顾矜就是顾相知。”
顾矜霄猝不及防被叫出真名,清冷无尘的眼睛微微睁开,毫无防备被抱个满怀。
等他反应过来,其中可能的误会时,顾相知沉睡许久的身体,却虚弱地推不开他了。
钟磬开心地要疯,感觉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漫天星光都是春晖暖融。日月星辰同现,春花凌雪夏风醺染枫叶,世上一切美好的景象一同交叠呈现。
“我,我好开心。我一直在找你。对不起,我只记得顾矜整个名字。”
那声音温柔得越发轻,低低的,明明满是欢喜快乐,却像是浸满了水,每说一个字就有一滴泪溢出。
“你生我的气吗?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我却没有回去?”
顾矜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当初钟磬认定古镜化形的顾矜一直暗恋他时,说过的话。
……知道你喜欢本尊,就算本尊失忆忘记你,也还是走到本尊身边来。忽然就心跳得很快,心里就像漫天在放烟花一样。我以为自己并非人类,孑然一身,无来处无归处,并无所谓。但世间有人记得我,爱我,我竟也是会像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失态无措。
想起当初玉门关大漠,他们超度哥舒茵的商队护卫时,鹤酒卿说过的话。
……我解不开小友的疑问,只觉得,若我有朝一日消失在天地间,有一个人能一直念着我,我会很高兴。无论我变成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会努力回来,与他再次相逢。
……方才小友问我为何伤怀,因为,无人为我悲痛。
当时顾矜霄并不懂他的意思,到现在也未必真的明白,心底微微一刺的痛却记忆犹新,与日俱增。即使回想起来,也还是再次隐隐刺痛。
顾矜霄从来也不是温柔的人,缺乏与人共情的能力,从不能理解他人生死孤绝的悲痛。因为每一样他都不需要,也都无所谓。
但是,认识鹤酒卿以后,因为那个人,他想对这个世界温柔一些。
好像只要这么做了,鹤酒卿感觉到的世界就会温柔一些,就不会有那种让他不解其意,无能为力的寂寥。
顾相知顿了顿,轻轻地说:“嗯,我等了你很久,一直都在找你。”
钟磬眼底脆弱轻薄的欢喜,在听到他的回应后,终于温柔安心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都是我的错,我们本可以更早一些见面的。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带你走,这里太暗了。”
从始至终,林照月都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的像被遗弃隔绝世界之外一样,这么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久别重逢。
看着他求而不得,珍之重之,以命守护的人,被前一刻还以此威胁他的仇人拥在怀里。
听到从来无情无心的人,对着别人轻轻地说:“我等了你很久,一直都在找你。”
顾矜,小镜子。
呵,他竟不知道,那两个人何时已经这么亲密了,有过这样的昵称和约定。
当时在麒麟山庄,顾相知不是还在为林幽篁守寡……是了,钟磬可不就是血魔林幽篁。
原来是他自己弄错了。
到头来,只有他自作多情,徒惹寂寞,活该有此一报。
林照月慢慢笑了。
玉门关大漠的夜晚很冷,风也很冷,可以轻易冻死人。
寒意却不是从外而来,是随着赖以生存的空气,进入人的心扉。又随着呼吸,一寸寸冻结心脉。
五脏六腑冻成一层薄薄的冰棱。有多薄?只要想到一个名字,就会骤然碎裂。
心跳一下,碎裂的冰棱就会在心脉血液里移动一分。
一面割得血肉模糊,一面随着呼吸冰冻。
想起那个人一次,就碎裂一次,反反复复,永无止境,直到死。
他轻轻的笑着,温润清俊的面容苍白无血色,眼睫缓缓抬起,冷静的眉宇之下,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却是锐利不折。
是直到死,可他林照月却不是什么也不做,甘心情愿去死的人。
“她是我的。顾相知,是我的人。你想带她去哪里?”
焰火一样暗红的冰花,瞬间寸寸粉碎湮灭,林照月的眼底微微发着赤红的光,静静地冷冷地凝视着他们。
向钟磬所在的那条唯一完好的锁链,猛然袭去。
钟磬轻轻嗤笑一声,抬手直面迎下那一击。
两个人的相持只有一瞬,林照月向后飞出,钟磬的四周浮现淡淡的红雾,缠绕他和顾相知,很快带着他们消失不见。
就在那一瞬,顾相知随着钟磬的动作,微微侧首看向外面。
那清冷无尘的眸光,无情无心,如同传说中修炼太上忘情的仙人,平静地看向林照月,转瞬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