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走到顾相知身边,清冷声音漫不经心道:“不请自来,鹤仙人勿怪。这位是……”
他垂眸不甚在意地朝鹤酒卿肩上靠着的人看去,然后,彻底呆住了。
早知道顾莫问和顾相知生得一模一样。当初玉门关地下秘库,他也曾因为容辰幻化成顾莫问的样子。可是,他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过那张脸……
钟磬呆呆地说:“他是……顾莫问?”
鹤酒卿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柳树童子递来的薄衣,轻轻盖在顾莫问身上。
回答他的是顾矜霄:“嗯。”
钟磬的视野像被渐渐晦暗远去的余晖笼罩,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青纱帘幕,淡淡的紫,又素素的蓝,帘幕后有一个人。
青纱分开,那人如画眉目,长眉凌厉压低,目若寒潭,沉静微敛,眼尾垂下又上扬的弧度,勾勒一抹郁色y-in翳。
神秘深远,危险慑人,不怒自威。
那人伸手,轻慢从他手中取走一株粉色夹竹桃……
顾相知的声音在旁边,轻轻说道:“你不是已经想起,林幽篁时候的记忆?怎么见到他这么惊讶。”
钟磬恍惚回神,懵然不知所措,顾不得谎言被拆除,他根本想不起来。
“顾莫问……林幽篁……我跟他,琴魔和血魔?”
只是这样?为什么他看到这个人,会觉得这么慌张欢喜?
难道,他喜欢相知就只是喜欢这张脸,是谁都没关系?
所以这么没有节c.ao的,当着相知的面,就对他哥哥……
虽然他是魔魅,但他有这么没下限吗?
当初是闽王时候,对着苏影那个冒牌货他怎么毫无感觉?
顾矜霄眉宇沉静无波,眸光静静不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等找到那把剑,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钟磬退后两步,茫然若失,失魂落魄,仿佛大受打击,怀疑人生。
鹤酒卿为顾莫问盖好薄衣,闻言平静道:“听说鬼剑因为闽王谋反失败,现在被林照月放于洛阳皇宫。”
钟磬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接了一句:“洛阳皇宫那把,早就被林照月掉包了。”
顾矜霄解释道:“钟磬曾是闽王,他说鬼剑会出现在三千雪岭天道流。”
鹤酒卿轻声说:“据我所知,现在同时出现过三把鬼剑。”
钟磬勉强回神,看向鹤酒卿,神情郁郁寡欢,极为冷漠:“林照月的弟弟容辰一直随身携带着一把,冷洛有一把,还有一把一直在天道流手中。我说得对吗?”
鹤酒卿微微颌首,清冷从容:“你想找哪一把鬼剑?”
钟磬挑眉,冷冷道:“能破除封印的那一把鬼剑。”
“小友和阿天,也想要吗?”
顾莫问沉睡着,回答的只有顾相知:“我和他都想知道,三百年前那个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我会助他解除封印。”
钟磬猛地抬头看向顾相知,又去看鹤酒卿,顾相知和顾莫问认识三百年前的他?一直在找他?
这件事钟磬从不知晓,就是这么不公平,他所有的事鹤酒卿都一清二楚,可是鹤酒卿知道的,他却不清楚。
鹤酒卿没说话,顿了顿忽然说:“风有些凉,太阳落山,天大约快黑了。我先带阿天进去。”
庭院的琉璃灯早就亮起来了,这是这座建筑建造伊始,就已经安置好的符咒。
就算主人不去特意吩咐,光线转变,自然就会点亮。
星子月华一样的光,柔和朦胧。
光下的鹤酒卿微微有些遥远疏离,仿佛当真乘月色落人间的道子仙人。
顾矜霄走过去,自然地接过顾莫问的身体:“我来。”
和顾相知的数据身体不一样,顾矜霄下线后,顾相知只是状如失魂,还能行动如常。
顾莫问却会像睡着一样不动,鹤酒卿总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
但顾相知握着他的手时,顾莫问虽然不醒,却像睡梦中被牵引着,安静地站起来,跟随着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亦步亦趋。
就像,被对方共享了一半的生命。
钟磬和鹤酒卿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携手并肩,然后慢慢走远,被朦胧月色掩去。
同样的白衣青衫,同样的步伐背影,如青鸾与镜子,不需要除彼此之外的任何人。
钟磬忽然微微一怔,他低低地问:“顾相知和顾莫问,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兄妹,还是……”
鹤酒卿从容淡泊,平静地说:“阿天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阿天?”钟磬狐疑,目光凌厉看向他,“你为什么叫顾莫问阿天?”
鹤酒卿笑容淡淡:“情人之间的爱称,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这是鹤仙人少有的,这么锋芒不客气。
钟磬一滞,拂袖隐怒,但却无话可说。
他转而笑了,笑容冷极,眉目具是桀骜不逊:“封印打开的那天,我会复活,你知道自己的下场。鹤仙人,你的阿天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打算怎么办呢?与他为敌,还是束手就擒,自己去死?”
鹤酒卿的脸上笑容浅淡,没有任何尘埃波澜。
月色倾注他的脸上,溶溶薄暖,仿佛春风拂开夜里的昙花。
因为心中珍藏着世间至为美好的东西,所以可以从容和缓,不慌不忙。
他微微摇头:“阿天想做的事,我当然不会阻拦。”
钟磬笑容消失了,也失了一切尖锐,只剩蒙着y-in翳的淡漠,他深深地望着顾相知消失的地方,清冷声音淡淡:“我跟你不一样。你有所有的记忆,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不想消失,我想活着。若是易地而处,我是你,就算那个人站在对立面,也必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