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君侯微微动摇:“先生……我……”
鹤酒卿斟酒,平静地说:“其实,所谓的选择根本并不只一次。走错了完全可以再走回来。只是中间的崎岖代价,会很辛苦。”
“先生也走错过路吗?”
鹤酒卿缓缓饮尽杯中之酒,轻轻地说:“没有。我走的都是我想走的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不会因为任何崎岖代价而后悔。但我走的也并非是一条毫无迂回的直道。山可以越,河可以渡。但是如果不曾看过歧途风物,怎知这条路就一定是唯一该走的?我只是,不曾畏惧自己或许错了的想法。”
他说:“永不动摇,岂非最大的动摇。”
沐君侯只觉得醍醐灌顶。
鹤酒卿提笔在他手心写下一个道字,平和地说:“但,君侯不必学我。启程初始或许受人影响,尤其是师长影响良多。等你独自上路后,就只需听从自己的心了。这世间书写篆刻下的道理很多,举世认可的公义也很多。唯有分寸,很少。”
“错的事情分寸对了,就是正确。正义的事情,多走了半步,就是邪恶。此为,道。”
分寸,即是道。
沐君侯仿佛明白又像糊涂:“所以,我只能问我的心?”
“对,问心。”
沐君侯离开玉门关,离开闽王离开所有一切纷扰,来到这三千雪岭。
起初只是朝圣悟道,谁知江湖人走到哪里都有江湖。
他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捡到一套衣服,一套天道流瑶光长老的衣服,还有面具。
听见一场掐头去尾的y-in谋。
意思好像是,这伙人在悄悄寻找暗杀两个人,有一个受了重伤。
这件事不能被自己的其他同伴知道,必须密切严查,因为他们怀疑,还有人与那两个人有关系。
必须找出那个有关系的人,严惩不贷。而他们怀疑,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某个长老。
最后他们说,今晚会议,七位长老谁没有来,就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左右无聊,沐君侯便穿上这衣服,戴上这面具,跟踪这些人找到会议地点,大大方方出现。
让他惊讶的是,这群人的武功极高,六位长老各个都不在他之下,武功深不可测。
他们会议的内容,全都是些武林秘辛,甚至是对十恶不赦的武林人士和组织的调查清除。
沐君侯微微一思量,立刻就明白,这竟然就是天道流!
他误打误撞,竟然成了天道流的瑶光长老。
好在这瑶光长老毫无存在感,其余六人也不多在意他,就算一语不发也没人觉得不对。
这七个人之间似乎亲如兄弟姐妹,然而彼此却都以面具隔阂。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看不出谁好谁坏,然而他们自己却都心照不宣,互相防备。
六个人里至少有一个不是好人,但他们却都不肯定那个人是谁。
不久后,沐君侯从天道流这里听到消息,闽王谋反失败,被林照月诛杀在洛阳皇宫。
闽王是乱臣贼子,这结果自然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故人死去,沐君侯还是伤感。
这时候,天道流内部却说,当年皇位本是属意闽王,只不过后宫y-in私手段之下,闽王被坏了寿数,才轮到的当今。据说,动手的就是当今的母族。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这世间本无道,不过是强者制定规则,后来者遵循。
连执掌天下公义的天道流内部,也是泥沙俱下,哪里又会有黑白分明?
掌心的道字,越发参悟不明。
他在雪山下吹了三天三夜的玉笛,最后一夜,身边出现一个眼蒙白纱的白衣道子。
“鹤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纱蒙眼的道子唇角微扬,清冷声音平静:“我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心中的困惑,我都清楚。没关系,天下本无道,既是强者制定规则,为什么君侯不来做这个强者?”
沐君侯缓缓握紧手中玉笛,那天的鹤酒卿仿佛他心中幻想出来的一般不真切,却说出他心中所想。
“先生也赞同?”
白衣道子清冷声音,不紧不慢:“你应该清楚,我心悦顾莫问。我心悦于他,也不影响我做什么,不是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执掌善恶制定规则,会有不妥?我不杀人,因为我不能破杀戒,并非因为我不想。你就不同了,既是该杀之人,何惜自矜清白?”
“先生说得对,我亦并非怕自己的手被染脏。”
白衣道子递给沐君侯一柄剑,从容淡然说:“这就是鬼剑,真正的鬼剑。拿去吧,手执鬼剑的人,就是天道流下一任道主。只要你坐上道主的位置,就是天道之主,整个天道流都可以为你所用,助你匡正界定天下黑白善恶。”
沐君侯郑重接过那柄剑:“这就是,司徒铮一直以来在找的剑?”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是司徒信效忠的司徒黎的剑,司徒铮只是司徒信的弟子,你不必想着完璧归赵。这剑与他毫无关系。司徒信已经死了,就在你捡到瑶光衣服和面具的那天。这面具和衣服,本就是他仓促藏起来的。”
沐君侯震惊:“你说什么?司徒前辈死了?那司徒铮……”
“他知道,当时他就在司徒信旁边。你若是要帮他,不论是保护他,还是帮他复仇,最好都先带着这柄剑,成为道主。天道流每位长老都有自己的心思,司徒铮很快也会卷进来,如果你不能在天道流有话语权,他很可能就会死在众人层出不穷的暗算里。”
“多谢先生告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衣道子平静地说:“君侯客气,这也是帮我的忙。不瞒你说,天道流本是鹤某创建的,只是在下不便c-h-a手红尘中事,只是委任了某个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规则定下来便是用来打破的,到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黑白易主,正邪异位。这剑给君侯,便是拜托君侯,重画天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