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没把许长安嚎来,反倒是惊动了薛云深。
“嘘。”
薛云深从门内探出半边身子,竖起一根手指对许道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安喝了药睡着了,你别吵他。”
薛云深说完,隔着两丈远都闻到了许道宣身上那股腥味,当场掩鼻色变道:“腥气熏天了,还不去洗干净?!”
惨遭赤裸裸嫌弃的许道宣,扭头悲愤地扑向了下一层舱室。
许道宣回复人形,当初的几人便都齐在了。
睡醒的许长安倚着床头,听许道宣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山洞大战二十八捕人藤的传奇故事,眉眼间带着点恬淡的欢愉。只是因为面色过于惨白的缘故,倒显得那点笑意如同不详的回光返照。
军医一天三次地诊脉,奈何终究是在海上,药材不全,准备不足,诊来诊去,也只能暂时替他缓住颓势。
这日,军医诊完脉,收起小箱子让楚玉送出了卧房。薛云深站在走道里等着,见军医出来了,才若无其事地问:“我把生命力还给他行不行?”
军医闻言,慌忙躬身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薛云深说着,反手从胸口里掏出绿色光团,接着道:“这本来就是他的。”
“殿下!”军医被薛云深说掏就掏的举止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忙不迭地以头磕地道:“且不说生命力能不能二传,单说小公子病情,根本不是仅仅欠缺生命力所造成的。”
薛云深眉毛一皱:“什么意思?”
“这、这……”
军医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全话,惹得薛云深没由来更烦躁了。他随手把生命力往胸口一塞,就要路过军医。
不料下一刻,军医一句话便将他钉在了原地。
“殿下,若是下臣没诊错的话,小公子之所以如此虚弱,恐怕是因为开花期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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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安觉得薛云深这两日的行为很有些奇怪。
经常不知所谓地傻笑也便罢了,还愈发粘腻起来。
“虽说他以前就很粘人,但这两日也委实太过于粘人了吧?简直恨不得变成寸步不离的连体婴了。”许长安看着忙前忙后,又是问饿不饿又是问渴不渴的薛云深,忍不住暗忖道。
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许长安强忍着毛骨悚然,按捺住盘根问底的冲动,让薛云深献了两天的殷勤。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不用忍受薛云深火一样的热情了。
因为他们遇到了前来支援的一整支临津卫水军。
整整二十三只帆船,数万精兵,兴师动众前来营救大周朝的墨王殿下与准墨王妃。
得知殿下与王妃安全后,船队兵分两路,一路前去四海波绞杀余下魔物,一路护卫殿下与王妃回临岐。
大周朝敬宗皇帝唯恐儿子与儿媳受伤,不仅将一直替许长安诊脉的木太医派来了,更是塞来位御医。
二位举重若轻的医官一到,立马就让薛云深请进了许长安的卧房。
“情况怎样?是不是果真如军医所言那般?”
半晌,不见太医说话的薛云深抢先开了腔。
“木太医有话直说,不妨事的。”片刻前才被薛云深压着以某种特殊方式喂过药的许长安,见那位面生的御医被薛云深吓得颤抖了下,不由出声安慰道。
望着面前两位医官额间的花,许长安若说内心情绪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左边这位,传说中无论开什么药都苦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木太医,乃是苦木。至于右边这位,被薛云深一句毫无怒色的话就怕得打颤的任御医……
说实话,许长安没法把眼前胡子拉碴形象邋遢的任御医,和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联系起来。
“唉,人不可貌相啊。”
许长安今日第四次感叹道。
那厢,诊完脉的木太医收回手,与任御医交换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紧接着木太医站起身,朝薛云深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木太医与薛云深谈了什么许长安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薛云深回来后就说了个噩耗。
“你说什么?”许长安难以置信地叫道。
薛云深顶着许长安质疑的目光,声调平平地重复道:“木太医不仅医术高明,处事亦十分高瞻远瞩。他担心此行有人受伤,以防万一,便随身携带了回春局的泥土。”
“鉴于你当初损失的生命力过多,木太医与我商议后决定,返航途中,先将你暂时安置在这里。”
说着,薛云深从背后掏出个花盆。
作者有话要说: 薛云深:“长安,你先冷静一下,把花盆放下来。”
许长安:“你都要把我种进土里了你还想让我冷静?”
第46章 我王妃的刺真的好软软啊
坦白而言,薛云深与木太医并不能确定许长安体虚, 是因为开花期提前, 还是由于那招光透四海波的万剑归宗。
闻所未闻的剑招,津津乐道于诸位水军将士,木太医听闻后却很是担忧。
“声势摧枯拉朽, 一剑可斩尽妖魔,这样属于银龙阁下那个界的东西, 由许小公子使出来,下臣担心会伤到小公子的根底。”
先前的私下会晤里, 木太医如是对薛云深道。
而这也是薛云深最担忧的事情。
忧心忡忡的两人一合计,当场拍板决定,既然无法确定许长安的虚弱原因, 不如干脆把他种进土里。一来可以调养身体,二来好弄清缘由。
正所谓大丈夫言出必践, 薛云深拿着木太医塞的花盆, 兴冲冲来找许长安当大丈夫了。
毕竟, 他对许长安的原形早就垂涎许久了。
不料计划实施遭到了王妃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反抗。
望着那只粗糙又丑陋的浅褐色花盆, 许长安打定主意宁死不屈,妄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成就一身烈骨。他直视薛云深跃跃欲试的目光, 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谢谢你们二位好意,我很好,完全不用种进土里。”
薛云深苦口婆心地与他细说了一番道理,见他态度依旧坚决,只好抬出了最大的借口:“你开花期提前了,回到泥土里会对你身体有益。”
许长安整个人都凝住了:“开花期提前?”
开花期提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生在三月,仙人球却是五月开花,为了补上中间长达两月的时间差,他爹许慎煞费苦心,特地为他安排了又远又复杂的路线。
——过万重山后,绕道去芜城,探望许长安三叔一家。一来一回,算上路途耽搁,差不多能在来年四月末出塞雁门,如此,抵达蓬颓漠的时间便刚刚好。
但是担心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导致许长安与许道宣体内血脉提前觉醒,进而影响到开花,而开花又事关儿孙满堂,万万马虎不得。故而许慎在出发前,就细细跟许长安讲了遇到开花期该如何处理。
更改原定的路线,直接横过万重山,出塞雁门,前去蓬颓漠。
这也即意味着,许长安心心念念的,远在边疆的三叔可以不用见了。
加之开花期来临的确会导致植物人身体变虚,想起初次见到恢复原形待在育花园里的薛云深,许长安眉头略微皱,尽管心底并不十分相信薛云深的说辞,抗拒的姿势却已经先一步软下来了。
“确定是我开花期提前了么?”
薛云深在据实相告不确定和软趴趴的王妃之间迟疑半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大言不惭地肯定了许长安的反问。
“那好吧。”许长安勉勉强强地说服了自己,他看向薛云深,伸手道:“给我一贴强制变形的药水,我喝下去后你再把我种进去。”
“不用变形药水。”
薛云深语气轻快地否决了许长安的提议,他抓起花盆里的泥巴,毫无预兆地往许长安脸上拍了过来,而后道:“回春局的泥土可以让你自动变形。”
躲避不及的许长安,眼睁睁看着那坨黑色泥巴糊在了自己脸上。
“薛、云、深!”
这句又惊又气的怒吼尚未落地,许长安已噗嗤一声,变回了原形。
刺浅黄色又软趴趴的仙人球在空中出现,不及落入床榻,便先让一双沾着泥巴的手接住了。
“粉红色的花!还是王妃深得我心呀。”薛云深唇线分明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高高扬起,瞧见仙人球裹地紧紧的粉红色小花苞,松了道细细的缝,整个人更是乐滋滋的了。
准墨王妃许长安许小公子开花期果真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