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一位古人。”文澜莞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文澜其实是列着架子等上官橙迫不及待地问自己“澜姐为何提起上官婉儿”的,不成想人家不接她的话茬儿,她不言语,上官橙也不言语,一时间宫斗撕逼+婆媳大战伦理剧变成哑剧了。
行啊,学会以退为进了啊?
文澜眉角一挑,好吧,山不就我我就山。
“我有一个朋友,是个作家。”文澜提起吕靖宸,神情不由自主地一松。
上官橙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已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心中微动。
“她四年前出版过一本书,叫作《巾帼宰相》。”
巾帼宰相?
上官橙忽的想起文晴曾同自己说过,她最喜欢的一位古人就是有“巾帼宰相”之誉的上官婉儿。那么,这本书……
“上官小姐可知这本书写的是什么人?”文澜故意直直地盯住上官橙,不肯放过她眼中的一丝一毫的异动。
幸好上官橙心理建设已然充足,她大着胆子迎上文澜的目光,微笑着:“可是关于上官婉儿的?”
上官橙面上虽然平静,心内却不平静,当自己的名字从这具身体的口中吐出时,她还是尝到了一丝丝苦涩的味道。
“上官小姐果然知道的多,”文澜轻笑,“网络没白上。”
上官橙但笑不语,她才不信文澜只是“不经意”地提到这本书。
果然——
“我想买了这部小说的改编权,拍成电影,而且,”文澜勾唇,“我看上官小姐的气度,很适合饰演女主角,上官婉儿。”
上官橙心脏狂跳,文澜是想要让她演她自己?
当她听到那本书的名字时,第一反应就是急切地想要一睹其内容,她想要看看在后世人的眼中,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
可是,饰演自己……尤其,这是来自文澜的邀请,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突地想到这个“圈”里的规则,上官橙道:“这件事澜姐应该先跟我的经纪人探讨。”
“晴晴吗?”文澜意味深长地一笑。行啊,都会搬出晴晴来挡我了。不愧是我大周的第一女智囊,这才几天,这世界的规则就学会了?
☆、第63章 身世
暂不论两个美人儿如何打着文晴的旗号你来我往玩太极,单说文晴自己。
文晴自香筒里捻出四根香,所谓“神三鬼四”,供奉已经飘到天上的往生者当然是要燃四根香的。
点燃,在空气中轻轻一挥,一小团火光瞬间化作四个小小的亮点。
文晴恭恭敬敬地双手捧香,高举过头顶,朝着供案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凑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把四根香依次插|入香炉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退后,叉着手,抬头凝着供案上方那幅熟悉的照片,像每年一样,静静地等那四缕烟燃尽。
照片之上,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英俊男子,脸白净,眉英挺,微髭,短发浓密,额头饱满,双目炯炯有神,白色衬衫,深色西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符合那个年代的女人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标准。
随着年龄的增长,文晴每次看到这张她老爸的照片,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她会张着手眼泪八叉地喊“爸爸”。
再大点儿,跨入青春期之后,文晴也像所有的小姑娘一样开始注意异性,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她都忍不住要星星眼一下,深觉“老爹好帅”,登时觉得那些偷摸给她递情书的毛头小子简直都“弱爆了”。加之时常听她妈絮叨她爹当年叱咤风云的往事,文晴于是发现“世间没有一个男人比老爹厉害”,其直接结果就是,文晴从此对男人提不起任何兴趣。她现在甚至都在想,或许她天生就是小百合,谁让她上辈子爱的是女人?摊手。
现如今,站在老爹的遗像前,文晴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想老爹那么优秀的人物,当年堂堂的“四大小生”之一,人生竟然是以绝症草草收场。文晴听她妈说过,她爸也是个世家子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他一肩挑起家族的重担,凭着一腔热血和从小养就的气度,硬是在娱乐圈里打出了一片天下。后来,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文爹转做幕后,几年辛苦下来,总算是打下了世纪影视的基础。只不过,人人都知道他叫秋之华,于是以为他姓“秋”,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其实叫“文耀庭”,秋之华只是他的艺名。而薛沛霖,是以秋之华遗孀的身份接手世纪影视的。
娱乐圈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的老行尊们早就嫁人的嫁人,落魄的落魄,尚存的几位经历过那段璀璨光阴、如今仍旧活跃的,也都是各据山头鲜少问天下事了,端的是颐养天年的架势。也因为这,文晴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没有人想起挖她“星二代”的背景,要挖秋之华的料,在这圈里混得年头多的娱记,哪个不得卖“沛霖姐”几分薄面?就算是入行潜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也是见识短,都是奔着“姓秋的”去的。
无论是当年的文耀庭,还是现在的薛沛霖,都不愿意让文晴沾染上这个圈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应该说,文晴是幸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能想到大明星秋之华的独生女儿会住在一个普通的高档社区里?
薛沛霖站在文晴身侧,也端详着文爹的照片,目光幽幽的。
她妈总是这样,每次面对她爸的照片,或者提及与她爸有关的往事的时候,那目光都是文晴看不懂的深邃,似乎要穿透一切似的。
文晴刚刚知道“爱”这个字的时候,她就想“老妈应该是爱老爹”的吧?因为爱,所以才那么幽深,幽深得仿佛要与整个世界疏离一般。
可是,如果很爱一个人,不是应该一想到这个人、一看到这个人就撕心裂肺难以自抑吗?不是应该不顾己身只想碧落黄泉随君去吗?
文晴记事不算晚。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以为保姆是自己的妈妈,因为每天只有保姆阿姨时常陪着她,偶尔爸爸会出现,陪她玩,给她买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她管保姆阿姨叫妈妈,吓得保姆惊慌失措,她那时候小,并不懂得保姆阿姨其实是担心自己丢了饭碗。
直到三四岁上了幼儿园,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来接她的不是保姆阿姨,而是一个很酷的叔叔,那个叔叔不顾她哭闹把她抱上了车,然后在车上她见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年轻姐姐。年轻的姐姐让她叫自己“妈妈”。从那之后,文晴才渐渐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那么年轻,原来自己的妈妈是当时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而自己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之后,她终于可以和爸妈一起生活在这个她已经熟悉了的像城堡一样的宅子里,可她还是很少有机会见到母亲。即使是和父母亲一起用餐的时候,文晴也几乎没见过父母之间的亲昵。
文爹弥留之际,拉着文晴的小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她“一定要乖,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那一刻文晴觉得她爸好可怜。
因为觉得爸爸太可怜,于是她决定不再计较她妈对她成长的忽略,就听爸爸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了吧!
一直到她爹葬礼那天,文晴也没见到她妈掉过一滴眼泪,一点儿都不像她看过的电视剧、电影里那样,死了丈夫的女人哭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她妈妈还是那么美,那么淡漠,就像她扮演的角色那样——美丽,而不真实。
无论有着怎样的童年,文晴都在一天天长大。长得大了,心思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起来。
于是,她知道了她妈妈和她爸年龄相差二十岁,她妈出道的时候,她爸早已经是红遍天的大明星了。
她还知道了自己和老妈相差十五岁,那也就意味着她妈十五岁就生下了她。
如果说“老夫少妻”尚在文晴的可接受范围之内,那么这个“母女差”则完全吓着了她。
十五岁意味着啥?意味着她妈十四岁就怀了她!意味着她妈十四岁就被男人碰了——
刚刚进入青春期,学完生理卫生课的文晴吓的大脑一片空白。
即使还是个半大孩子,文晴也懂得未成年人是不该有性|行为的,何况她妈当年才十四岁……
青葱文晴开始质疑她爸的人品: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都忍心这样那样的男人,真的是好男人吗?
她心里憋不住话,就忍不住跑去问她妈。
要不说半大孩子讨人嫌嘛。
文晴记得清清楚楚,她妈立时就红了眼睛,不是“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的红,而是气红的、急红的。
一个嘴巴结结实实地呼在了文晴粉嫩嫩的小脸上。那是她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她。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听见一次抽你一次!”她妈狰狞着表情。
文晴被吓坏了,从此之后再也不敢提这个话茬儿,疑问的种子深埋在心里,倒是越来越深。
要么说薛沛霖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嘛,青春期的娃儿最是敏感不过,好奇心又重,你一巴掌给她抽没声儿了,可倒是世界清静了,不过她那小心灵可是从此不带清静的了。也幸亏文晴心大神经粗,不是个斤斤计较的矫情娃儿,就算被抽了嘴巴,就算顶着五个手指印顶了小一周,也并没影响她彪悍的心性和健康的成长。
“你爸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一定很高兴。”薛沛霖忽然道。
“嗯,我长大了。”文晴轻声答应着,目光专注于那越燃越短的香。
薛沛霖撩了她一眼,目光也凝在那四个亮点之上。
一时间,母女二人均都无言。
直到四根香都燃尽,薛沛霖才突然醒过神来一般。
“澜澜最近很忙?”
文晴一愣,狐疑地瞄了一眼她妈。她妈应该不知道澜姐磕破脑袋的事儿吧?
文晴眨巴眨巴眼睛,明智地只应了一个“嗯”字。
她深知自己撒谎的功夫在自己老娘面前只有穿帮的份儿,何况她也不知道文澜到底怎么弄的啊。就算是说,那也应该是澜姐自己说吧。
“年轻人,忙点儿是好事。”薛沛霖淡淡地道。
文晴瞬间觉得自己躺枪了——
全世界都那么忙,连李紫薇那货都知道带着小莱莱勇闯天涯找素材呢。只有她自己……
这地板怎么还是实木的啊?好想找个缝儿钻一钻。
幸好她妈这回没抓着她的小辫子训她“除了围着个女人转,啥啥都不会”,文晴略松一口气。
只听薛沛霖说:“澜澜前几天跟我说她想回公司做事。”
“哦。”文晴随口答应一声。澜姐回不回公司那是她的自由,好歹她也是文家的孩子,好歹公司还有她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呢。
薛沛霖扫了一眼自家闺女傻呆呆的脸,嘴角暗抽,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澜澜要是回来做事,我也多个左膀右臂,是好事,”薛沛霖顿了顿,看到面前不争气的自家小崽子,更觉得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她暗吁一口气,接着说道,“就是她的学业,不是可惜了吗?”
文晴挠挠脑袋,老佛爷您到底是几个意思?是希望澜姐回来,还是不希望啊?
薛沛霖看她那呆愣愣的眼神,就知道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抬手轻巴文晴的后脑勺:“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娃?你和澜澜关系好,又是平辈好说话,你和她聊聊,看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文晴懂了,敢情您让我去探澜姐的口风啊?
“怎么说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了,就这么荒废了多可惜?”薛沛霖不无惋惜地说道。
文晴知道,在她妈心里,天大地大读书最大,她妈最喜欢的,就是读书读得好读得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