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夏奕诺只好宽慰道:“现在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再等等消息。”
顾一稚:“我明白的。没事先挂了,等我回去再说。”
夏奕诺:“好。”
两天后,顾一稚约夏奕诺见面。两人坐在一家咖啡馆,顾一稚的金毛小宝正在隔壁的宠物店洗澡。难得的是,顾一稚没有穿套装,一身随意的休闲服,淡妆,就连眼镜也换了一副居家的,慵懒地靠在沙发座上,给人一种奇特的亲近感。
顾一稚问及柯定豪的入职时间,夏奕诺回答说小柯刚办好离校手续,想出去毕业旅行一段时间再正式上班。
顾一稚:“你呢?答辩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夏奕诺:“理论上是六月份毕业离校,最晚要在五月份完成答辩,论文已经送去盲审了,答辩的具体时间还没有定。”
自然的,话题聊到了马航事件。搜救还在进行,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谈话至此,两人皆沉默不做声了。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整个C城似是被轻烟笼罩着,朦朦胧胧的。顾一稚的侧脸很好看,和梁觉筠的清洌从容不同,顾一稚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傲气和倔强。夏奕诺怀疑,若不是在这里,顾一稚也许会点上一支烟,独自吞云吐雾吧。
顾一稚突然开口:“有没有看过《猜火车》?”
夏奕诺回过神来:“恩?哦,看过。”
“有时候会想,好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我们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事业,选择家庭,选他妈的大电视机,”说到粗口,顾一稚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道,“选洗衣机,汽车,CD播放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选择低利息贷款,选择房子,选择朋友,选择休闲服和搭配的行李箱,选择分期付款,三件式的西装……我们在选择未来,以为自己越来越有力量了,为自己的一切付账……”
夏奕诺瞥见窗外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朝顾一稚笑得像一泓清泉。
顾一稚有些无奈地叹道:“有时候也想好好问自己,是不是我们走得太久了,忘了来时的路,走得太远了,忘了出发时的初衷,走得太快了,错过了四季花开的风景?可能人生除了生死,其他事情都是小事,那我们又是在为什么而活着,为什么而奋斗?”
夏奕诺语气很淡:“活着是偶然,而死亡却是必然。所以才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去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雨越下越大,往远处看去,好象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灰蒙蒙一片。顾一稚低头搅着面前的咖啡,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说的对。世事莫测,不知道哪一刻的别离会成永诀。生命那么短暂,该用宽容善待,不断找寻和修炼勇气。”
夏奕诺:“正因如此,所以不管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都不要自己为难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这雨,现在虽然是一片雾蒙蒙,但是下雨过后,空气会变得清新,视野也会特别明亮,一场雨可以洗去这个城市的尘埃与污秽。”
顾一稚闻言,绽开一个笑容:“喂,年纪轻轻,哪里学的,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夏奕诺笑道:“这不是你提起来的吗?”
“情绪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会泛滥一下,反正现在闲着没事。”
“顾师姐,你本科是学什么的?应该不是基础也不是临床吧?”
“生物技术。本科毕业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才进了基础医学院,跟着唐老师。”顾一稚顿了顿,继而笑道,“其实你也可以猜到,那个某些原因,就是林深。”
夏奕诺扬眉,坐直了身子:“哦,我明白了。”
顾一稚抿了一口咖啡:“小夏,你有没有试过?为了爱情,勇敢无畏,甚至盲目冲动?我和林深这么多年,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但我从来没有后悔也不会怨恨。”
夏奕诺话锋一转:“顾师姐,你们家小宝几岁了?”
顾一稚:“八岁,怎么了?”
夏奕诺:“我之前跟你提起过,我养了一只乌龟,差不多已经六年了。”
顾一稚:“然后呢?”
夏奕诺:“然后就是,我准备一直养下去……”
顾一稚:“这个笑话有点冷。”
夏奕诺摊摊手。
顾一稚笑道:“小师妹,你不用有所顾忌而故意转话题。我和林深认识十几年,小宝就是那个时候在一起养的,后来我们出国,小宝就一直寄养在朋友那里,回国之后又接回来了。”
夏奕诺点点头,说:“哦,差点忘记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试过。”
顾一稚:“恩?”
“试过为了爱情鼓起勇气,”夏奕诺歪着脑袋俏皮地问,“顾总,公司不会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尊重每一个员工的隐私,是吗?”
顾一稚愣了一下,回答:“那是肯定的。”
夏奕诺:“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有一天晚上,我们在电影院门口遇到?”
顾一稚:“哦,记得。你和你朋友,梁小姐是吗?那天我也急着去见人。”
夏奕诺清了清嗓子:“梁小姐可不只是朋友,是……女朋友。”
顾一稚挑眉,吐出一个跌宕起伏、拖得长长的“哦”字,继而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夏奕诺的笑容坦荡而明艳:“所以顾总刚才的话还作数吗?”
顾一稚抚掌大笑:“当然了!”
夏奕诺勾起嘴角:“谢谢!”
好不容易止住笑,顾一稚认真地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比起你,一般人的勇气和付出恐怕不算什么。”
“一样的。”夏奕诺一句云淡轻风。
顾一稚支起下巴:“哎,小师妹,说实话,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有所保留,不够坦诚。你有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特质!”
夏奕诺哑然失笑:“哈哈,所以出柜了就算是坦诚吗?我这人的确比较慢热。但我觉得顾师姐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不敢当!其实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在C城认识你之前,我还见过你一面。”
“你是说,我们在学校的运动会之前,还见过?”
想到初次见面被完全无视,顾一稚就心塞:“去年在大连,再生医学的年会。准确说是我见过你,你这小没良心的压根没注意到我。”
夏奕诺一拍脑袋:“你也在?!”
“是啊。我听到你说的一些话,觉得你很有意思。后来知道原来你也是唐老师的学生,也是一种缘分。”
夏奕诺惊奇地点头。
顾一稚嘴角升起一抹微笑:“总之,谢谢你的善意和坦诚,我想我们将来的相处会十分愉快。不如,答辩结束立马就来公司报到吧!”
What?
夏奕诺泪目:“顾总,你这是资产阶级的剥削本质啊!”
顾一稚伸手去捏夏奕诺的脸:“小师妹,这样挑战老板的权威真的好吗?”
一年之计在于春,向往着“五月天”的阿May程五月小姐,上半身穿着规规矩矩的卫衣,下半身则是超短热裤,拉着夏奕诺去学校的健身馆。
夏奕诺不忍直视:“咳咳,程小姐,你那裤子是什么回事,现在才四月,不怕冷吗?”
程小姐喜滋滋地回答:“Badger game(美人计)。”
夏奕诺为晏闻天捏把冷汗,问道:“最近中文练得怎么样了?”
May使出行走江湖三大法宝:“你好,谢谢,再见!”
夏奕诺:“拜托,三个字以上的!”
没关系,金发姑娘还有新学的杀手锏:“我爱你,喜欢你,在一起!”
夏奕诺惊叹:“你中文班哪里报的名?!”
程小姐拉着夏奕诺穿过器械健身区,鬼鬼祟祟地溜到晏闻天授课的热瑜伽房,趴在门口探头探脑。正好一堂课结束,学员们纷纷走出教室,晏闻天正在弯腰收拾东西。
May见状,掰过夏奕诺的双肩,紧了紧,给了夏奕诺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像是岛国人民在说:“奥奈噶意西妈苏(拜托了)!”然后程小姐鞋底抹油,跑了!
晏闻天一早就看到了May,只低头浅笑,却没有戳破。收拾好东西,晏闻天直起身子,用一块白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把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
夏奕诺走上前和晏闻天打招呼:“晏老师!”
晏闻天身形修长挺拔,身材凹凸有致,小麦色的皮肤,夏奕诺心想,难怪金发姑娘会喜欢啦!
晏闻天莞尔一笑,问道:“今天是你么?你们家梁老师呢?”
夏奕诺眨眨眼。
晏闻天转身把东西放进储物柜,回过头,老友般的调侃道:“干什么?我都知道。”
夏奕诺也就大大方方地说:“她最近比较忙,正好我最近都有空,就陪May过来。”
晏闻天点头。
夏奕诺趁热打铁:“晚上有空吗?今天是May的生日,晚上我们准备在家里吃个便饭给她庆生,她很希望你来,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说。”
晏闻天:“是吗?好啊!”
不久之后,当夏奕诺得知如此简单的邀约,May为何不亲自邀请晏闻天的原因的时候,已经无力吐槽了。
当天下午,夏奕诺和May早早开始在May家里准备晚餐。让Party女王放弃狂欢而选择在家庆生,以及May信誓旦旦的表情,足以见得晏闻天的分量。考虑到晏闻天应该比较重视食谱,夏奕诺特地提醒May准备一些健康清淡的食物。金发姑娘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搂住夏奕诺的脖子直夸,我的sweetheart真是太贴心了!
暮色/降临,晏闻天到了May家,递上礼物,祝May生日快乐。May用生涩的中文说了一句谢谢。晏闻天笑说,虽然我英文不怎么样,但是我们还是说英文吧,正常一点。
被将了一军却毫不自知的程小姐笑得风骚,瞧,我喜欢的人,就是如此善解人意!
梁觉筠下班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给May订的生日蛋糕。餐桌上,夏奕诺指着蔬菜沙拉和全麦面包说:“晏老师,May特意为你准备的这些健康食品。你们平时练瑜伽是不是有特别的食谱?”
晏闻天笑道:“其实我都吃,只是相对会注意淀粉的摄入。我以前主修的是体育教育学和健美操,平时给本科生上的也是健美操选修课,瑜伽只是个人兴趣,正好俱乐部有一些额外的课时。”
May一脸焦急地看着梁觉筠,梁觉筠眼眸中隐着笑意,却没有翻译。
May拿起手边的小本子,吃力地说:“辣子鸡丁,好吃!”说完竖起大拇指,模样甚是憨厚的,用公筷颤颤巍巍地给晏闻天夹了一块鸡肉。
梁觉筠换成了英文,说,这是May学会的第一道中国菜,特地为了你。
晏闻天倒是给面子,直说很好吃。
得知夏奕诺快要毕业,晏闻天问夏奕诺准备从事哪一行,夏奕诺解释了一下,末了还加了一句:“之后我打算在北街开一个咖啡店。”
晏闻天:“你喜欢咖啡?”
“我几乎不喝咖啡,但是Claire喜欢。”夏奕诺握住梁觉筠放在桌下的手,说道,“因为我妈在C大附医任职,我从小到大几乎都住在这边,二十多年了。虽然这中间教工区经历了拆迁重建,但它一直都在。北街就在学校和教工区之间,环境很好,我一直很喜欢。将来就算我们搬去其他地方住,我还可以有借口一直赖在这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