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看着眼前打着京里印记的官银,朗然的表态道“兄弟既是为公务而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于是,景赋才道,自己有几船货急着要入京,希望漕帮能出人帮忙押运护送。堂主听后当即便点了几十名弟子给景赋,任凭她差遣。
待二人从漕帮出来,虹筱拍着心口,道“哎呦,总算是办得了。你没看咱们刚进去时,那些人看你的眼神。”
景赋不慌不忙的道“有我呢,你怕什么。”
想到方才在漕帮里与平日简直是判若两人的景赋,虹筱饶有兴致的瞧着她,揶揄道“方才,看华大侠那油滑的机灵样儿,原来素日里都是同我装憨的吧?”
“什么?”景赋不明所以的瞪了瞪眼,解释道“以往我们出去公干拜堂口,都是这样的规矩。漕帮不比洪门,他们愿意接官家的差事。如今,只要他们的八卦旗号在咱们的商船上一亮,不怕沿途的漕口不放行。”
虹筱笑了笑,朝北面的方向看了看,感慨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夫人会让你来了。”
说着摇摇头,好笑的道“起初,我还想着,她竟会让你这么个连纹银斤两都分不清的人南下贩货。不曾想,这趟还真就是非你不行。”
景赋听出她言语间对自己的赞赏,认真的道“其实,我也会好些东西呢。”
“是是是,华大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是奴家小看了你。”虹筱开着玩笑。
韩府这边,京城的天气也转暖了。自上次那顿饭后听了舒广袖那些话,佟玖走了心,每日都跟着达古拉一起苦练骑射,锻炼和恢复着左半身。
而自从出了永喜的事后,以前那个焚毁的室内跑马场的遗址上,现今被济兰盖起了佛堂。
这些日子,济兰看着佟玖为练用左腿上马下马,身上跌得青一块紫一块儿的,有几次都险些被马踩了。又因着练射箭,两个手掌上磨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血泡,心里着实是心疼的紧。
可她知道,这是佟玖心里认准的顶顶要紧的“正事”,自己不该出言去拦她阻她。
大多的时候,她也只是在楼阁上不远不近的揪心的拧着眉头看着,看着那人在那片马场上摸爬滚打。久久地,将心中那股子疼,化作一声小女儿无奈的“冤家。”
☆、第95章
<九五>
又是一个阳春三月。
宫里突然传来了噩耗,皇后娘娘驾崩于德州。济兰、筠蔓还有富察临等人,作为娘家人,一早就急急地进了宫。
而这边,恢复的七七八八的佟玖,也开始重新掌管各处的生意。
“九爷,济南府达正昌来的加急信。”大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递上信,道“说是咱们的船队,在山东运河上跟人发生了争执,眼下连人带货,都被扣了。”
佟玖赶紧拆开信,看了大致的意思就是说,自家船队到了山东地界,遭遇了跟漕帮势不两立的洪门劫船。两边人大打出手,各有死伤。
而后赶到的山东官府,以扰乱运河畅通为由,将人抓了货也一并扣了。
佟玖一面写信给济南府达正昌和养正堂的大掌柜,让他们一定要多方行走,竭尽一切人力财力先把人捞出来。
一面让人准备行囊,待济兰回来,她便准备亲自奔赴济南府。
济兰回来看过信后,眉头紧锁的放下,来回踱了两步,敲了敲案上的信,道“什么洪门,尽是宁郡王那边使得下三滥手段。这山东巡抚......是他们怡王府的人。”
说着有些不放心的扯过佟玖的手,劝道“山东你就别去了,他们既是故意为之,谁去也是无济于事了。”
“阿济,你说实话,咱们这趟这上百万两的货,是不是就打了水漂了?”佟玖红着眼,凝视着济兰问道。
“老九,自从永喜死到咱们府上的那天,你就该想到了。”济兰抚着佟玖的手背,道“也许,日后咱家的买卖将不似从前那般顺利了。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再动那么大的气了。别抛下我,成吗?”
看着佟玖极力忍耐的深吸了口气,济兰情郁于衷的道“今个儿我进宫时见到圣驾了,他贵为九五之尊,执掌生杀大权。可又如何呢?挚爱之人变成了冰冷的牌位,阴阳两隔。”
说着揽上了佟玖的腰肢,将脸没到佟玖的肩头,闷闷的道“当时我就想,只要咱们能厮守在一处,什么药铺、票号那些都是身外物。”
说着晃了晃佟玖,执拗的道“老九,你答应我,好不好?”
感觉到此刻济兰的脆弱和不安,佟玖紧紧的搂住她,一下下轻吻着她的额头,保证的安慰道“我答应你,不再为那些身外物动气。不抛下你,咱们生生死死都在一处。”
“嗯。”济兰听后满意的点点头,从佟玖脖子上拽出那块俩人订亲时自己送她的玉牌,摆到佟玖眼前道“我们家列祖列宗可都在这听着呢,你日后休想抵赖。”
“我说过的话都作数,几时抵赖过?”被眼前人这小女儿的模样惹得心都要化了的佟玖,勾了勾嘴角,凑过去同眼前人鼻尖对鼻尖的柔声辩了句。
见济兰深深地看着自己,眼中泛出了些许情意,便就势上前含住了眼前人的唇。俩人拥吻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好一会儿的情话。
分开后,佟玖看了看案上方才的信,却没有了起初的愤怒和忧愁,无奈的感叹着道“可这毕竟是我上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心疼啦?”济兰明知故问。
她心里清楚,佟玖跟自己不一样。佟玖是白手起家,起初自己借给她的银子,她恨不得每两掰成八瓣去花。之前保定府赔那二十万两,她都心疼的大病一场,跟自己念叨了好几遍。
如今这上百万两损失,心里不定怎么别扭呢。
佟玖摇摇头,道“倒也不全是心疼。只是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要空着手出关了?”
“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怡王府会这么快就对咱们下手。”济兰惋惜的道“吃一堑长一智吧,生意嘛,有赔有赚。咱们静观其变,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嗯,好。”佟玖收起案上的信,应着。
再一抬头,看济兰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有些不解的道“怎么了?”
济兰莞尔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我这么败了你一百万两的银子,你却丝毫不怪我。”
“这怎么能算是你败的呢!这明明是那些小人的龌蹉手段。”佟玖答得理所应当。
“而且,就如你所说,那些不过是身外物。就算是你败的,败了就败了,我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此刻佟玖倒是想通了,不禁嘿嘿一笑,道“抄了那么些卷的佛经,可不是白抄的。就算我再被气瘫,那银子它也回不来了,到时还不是我自己喝苦药,累着你一同遭罪。”
济兰受用的展了展眉,道“宫里面的丧事还要忙些日子,我打算先回富察府小住几日。毕竟姊妹一场,也好静下心为她颂些经文。你在这边好好的,别去缠我。生意上的事,咱们静观其变。”
佟玖就这样皱巴着脸,看着夫人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套车回了富察府。
没过几日,京里就传出了达正昌船队在运河上出了事,韩家赔了上百万两的银子。韩鹿祈和济兰因此闹了不和,济兰负气而走的传闻。
又过两日,街头巷尾再次传出了,韩鹿祈这次进货的银子全是拿了相与们存在汇正升的银子。如今韩家损失百万,汇正升的银楼已经全空了。
此传言一出,之前在汇正升存了银子的相与们,都上门取现。
“九爷,您看这长此以往又如何是好啊?”汇正升大掌柜看着接连几日了,才一开门柜前就挤满了前来取现的人,心内也没了底,到后面问着佟玖的意思。
“有什么如何是好的?”佟玖扬了手里的米,喂着景赋的鸽子,若无其事的道“买卖讲得就是个你情我愿。相与们要兑银子,你就给他们兑呀。”
“可是九爷,咱家才赔了那大一笔银子。您过段日子又要出关,再把银库里的这些钱都兑给他们,那咱这票号还开得下去么?”大掌柜愁眉苦脸的道。
“嗯?”佟玖挠了挠头,有些不爱听的道“赔钱的是达正昌,又不是汇正升。两边各算各的帐,汇正升怎么就开不下去了呢?”
“你也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啊?”佟玖看出大掌柜的心思,肯定道“我告诉你,达正昌是我白手起家支起来的,我做得了主。就算把达正昌都赔进去,大不了我不干了,也不会累及你们票号的。所以,你就放心的给他们兑。”
“诶,有东家您的这句实底我就放心了。”大掌柜应着。
佟玖想了下,继续喂着鸽子,道“不光给他们往出兑银子,但凡还在咱们票号存银子的,咱都给他们涨利息。我还就不信了,他们不信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会信那些道听途说?”
济兰这一走,佟玖一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就更显冷清了。她也不爱回正房,连着几日都是在书房睡的。
夜深人静时,她就坐在藤椅上,看着墙上的商图,想着这段时日前面发生的事,想着接下来没货的达正昌要如何开张,想着自己要几时方能出关,能带些什么出去。
“九爷,华大爷和虹姑娘回来啦!”第二天一早,佟玖在书房里看着帐,门上的小厮进来传话。
“啊?”佟玖闻听后惊喜的丢了手里的毛笔,疾步走到书房门口,张望的问道“人到哪了,在正院呢吗?”
才迈步出去,就看到虹筱和景赋从院门口进来,佟玖欣喜地朗然一笑,上前抱过虹筱在空中就转了一圈。
俩人自小一起长大,分开这么久倒还是第一次。
“你这是都好了?”虹筱被她抱着,惊呼着拍了她一把,笑问道。
“好,比以前还好呢!”佟玖笑着放下虹筱,又捶了一把她身旁的景赋,道“要到了怎么也不传个信,我好去接你们啊。”说话间手上一直扯着虹筱不放,热络的不行。
“我们的差事都办砸了,哪还敢劳东家您的大驾。”虹筱有些委屈的撇了下嘴,捏了捏佟玖的左胳膊,关切的上下打量着她。
“唉,天灾**,怨不得你们。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就好。”佟玖说着拉着虹筱往正院走“你看你都清减了,我再可不放你出去了。”
又回头看了看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的景赋,道“景赋气色也不大好,你们这趟又惊又吓的,我在家里也跟着提着心。这趟回来了,就好生歇歇。”
出乎佟玖意料的是,景赋她们回来并不是空手回来的,船上除了个别非常贵重的货物在扣留时丢失外,大部分的货物其实还是带了回来。
只不过那些上好的茶砖大部分被泡了水,绸缎也被浸了水。
佟玖亲自到通州码头的商船上看了看,见那些茶叶和绸缎还往出滴着水,就吩咐小厮们把完好的货物先挑出来运到达正昌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