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霜扬手一挥,打开了飞来的纸团,忍俊不禁:“我何曾羞辱你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作画,你非要强人所难,难不成我还能一夜之间化成丹青圣手,就这样算不错了。”
“你就只会糊弄我,当初你画杏子怎么就画得那么好,到我这儿就不会了?”方云书气得不知该砸什么好。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杏子做比好不好,有意思嘛?”听到方云书提及林文杏,梅凌霜沉下脸来,与方云书相处的日子里吗,她的棱角确实磨平了不少,任由方云书胡搅蛮缠任性无理也不过一笑而过,唯独林文杏是不能碰触的忌讳。
而方云书偏又是个不信邪的,越不许的事越想做,初时,怕梅凌霜与她赌气一走了之,时时小心,事事在意,唯恐得罪了她,慢慢地感觉到二人的情谊早不是当初那般脆弱得经不起风雨,又加之梅凌霜的宽和忍让,本性也就渐渐暴露。当时的患得患失,到如今得寸进尺。
梅凌霜也本是个性格强硬之人,于方云书日久生情,心中又放不下杏子,对方云书便多生愧疚之心,日常琐事若有争执,不管有理无理,便以谦让为主,一则是爱怜,另一则是补偿。
可是放佛她对方云书的好越多、越真,那不好的一点就越发刺目,越发显眼,如同素绢上的一点墨迹,怎么看怎么闹心。
方云书原本也只是做口舌之争,见梅凌霜较真也就真的动了气,又想起平日里的种种不公来,先时林文杏闹脾气,梅凌霜总是会做小伏低去哄劝,去认错,而于自己则多是沉默,仿佛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便是最大的让步。若林文杏赌气离开一会儿,便急的四处找寻,唯恐她出了意外,而自己哪怕离家出走几天不归,梅凌霜依旧泰然自若,等着方云书自己消了气回来。
方云书心大,纵是有些许不满,也安慰自己杏子是个弱女子,纵是自己也放心不下她,梅凌霜多关注也是应该的。
这些不满日积月累,终于在此刻爆发,方云书怒道:“我为什么不能和杏子做比?曾经她是你的妻,现在我也是,为什么不能比?一碗水很难有人能端平,但你也不能倾斜得倒的一滴不剩吧?我知道你为人清冷,可你为什么能对杏子那么热情,我也知道你说一不二,可你的耐心只给杏子的么?好好好,就算我比不得杏子,我好歹也是你认可的妻子了吧,难道就不能把你的热情和耐心匀给我十之一二?”
梅凌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理论震了一震,她没料到方云书会为这种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想过她会计较这些。
她以为方云书什么都有,什么都看得淡,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于她来说都是一时的欢喜或一时的遗憾,不似林文杏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份感情是她的全部。
仿佛真的不公平,又仿佛方云书真的很在意她。
梅凌霜十分愕然,原来方云书一直都是委屈着的,却最终没有拉下脸面如同对林文杏那般做小伏低,狠狠心,依旧如平日一般,起了争执便缄口不语,自寻个清静的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刺客
梅凌霜在外头看着雨幕直到深夜才回去,方云书没有像以往一样等她回来,然后嫣然一笑,露出一颗虎牙,事情就算过去了。屋里黑灯瞎火的一片,方云书已经睡下了。
梅凌霜有些不习惯,不习惯方云书不首先示弱,不习惯方云书真的计较,难道真的是自己不对?
梅凌霜轻叹一声,默默地脱了衣服,在床外侧躺下,方云书朝着里侧翻了个身,显然是没有睡着,梅凌霜想哄哄她,却最终没说出口,略一翻身,在外头久站被冻得冰凉的脚无意间触碰到了方云书温暖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方云书依旧不理睬她,却默默地用脚将她勾过来,贴身暖着。
即便是赌气,依旧体贴,梅凌霜那颗心顿时柔软了下来,轻轻抱住方云书,深深吻了一记。
且说林文杏被安置在傅新翰山下的外宅里,一连数月也没有兑现当初的允诺,安置她去照顾如画,不禁有些焦躁起来,质问傅新翰道:“这都多少时日了,你要几时才送我去照顾如画?”
傅新翰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当隐谷门现在是我当家呢?上次才跟老爷子提一嘴要添个丫头,倒被老爷子训了半日,说我好逸恶劳,贪图享受,难不成要我顶风作案讨一顿打去?”
“你说话不算数,把我骗到这儿是什么意思?”林文杏急了。
“哎哎,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难不成我是绑着你来的?”傅新翰端起酒杯跟对面的姨太太碰了一杯:“就算我拼着一顿打,非把你弄了进去,你就不怕老爷子起疑心,查出你的身世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一顿恐吓,林文杏果然不言语了,又不甘心:“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等着吧,等老爷哪天心情好,我再跟他提一次。”傅新翰敷衍道。
林文杏哪里肯信这话,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有什么用?”
傅新翰急着跟姨太太喝花酒,林文杏站在这儿就太碍眼了,遂妥协道:“好了,好了,下次我看见方云书的时候,去吹吹她的耳旁风,叫她去跟老爷子说,这事儿准成。”
听到方云书,林文杏药又愣了,轻声道:“你常见到云书?”
“三天两头地去看如画,不想见到也难。”傅新翰不耐烦道。
“她还好嘛?”
“怎么不好?比你好多了。”傅新翰随口答道。
“她有找过我么?”林文杏明知傅新翰依旧不耐烦了,听到方云书的消息还是忍不住要打听。
傅新翰彻底没了耐性:“谁还找你这个烦人精,我看她经常跟梅凌霜共乘一骑去隐谷门,二人有说有笑,谈论的不是如画就是平日里的家常话,你的名字提都没提过,别自作多情了。”
林文杏默默地走了,自打离开烟霭山庄她就很少哭了,或许是早已哭够了,更或许是她的眼泪再没有任何作用了。
她以为是相守一辈子的人,一辈子的事,原来都短暂地叫人看不清。
日子平静又起伏,时而争争吵吵,时而又蜜里调油,数着日子三年就要过去了,算起来马上就到了可以接如画回家的日子了。
方云书很是兴奋,不论做什么,嘴里都哼着小曲儿,见着谁都想逗逗乐子,放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童话色彩。倒是梅凌霜局促又不安,她很少见到如画,不知相处在一起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只一次,方云书趁着门主不留心,偷偷将如画抱了出来让她瞧瞧,还没抱上手,倒叫如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凭糖果哄、泥人诱惑也没用。
二人正在给如画收拾房间,安置在西纱橱里,又幽静,离二人的卧室也不远,床帏是悉心挑选的,衣橱里的衣服从冬天到夏天,外穿的到睡衣,塞得满满当当,方云书还觉得是少了什么。
方云书正铺着一条藕荷色的床单,挑剔地打量着与被套的配色,梅凌霜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许久没有行走在江湖上,许多感官都有些迟钝,此刻,从前的那种警觉与危机感又涌了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才这样宽慰自己,却听见屋顶上轻微的一丝声响,像是玻璃珠弹跳在地一般,昔日那种对危机的嗅觉顿时灵敏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下意识地将方云书猛地拖向床外。
几乎是同时,天花顶一声巨响,一柄利刃从天而降,一剑将方云书方才所在床板刺地对穿,三个黑衣人送破损的天花板中落在房间,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一击未成,又是连着几招杀招,直逼方云书,梅凌霜持剑在手阻挡在方云书身前。
方云书见双方交手,也并不急着帮忙,反故作惊惶道:“哎呀,打架呀?我好害怕。”
梅凌霜又气又好笑,方云书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使小性子,吃飞醋。
昔日闲话家常的时候,梅凌霜无意间说起,她是一个叫人很放心的女子,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叫人担心,不似杏子,弱柳之质,不论何时何地总叫人放心不下。梅凌霜自以为是在夸她,方云书当时若有所思,什么也没说,不过自此之后她就再也不叫人省心了,但凡有事,不管是不是她能解决的,首先便是故作惊惶地失声尖叫,然后再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优哉游哉地看着梅凌霜去解决。
梅凌霜稍有微词,方云书便脖子一梗:“若是杏子在,你也是这么要求她的?”
好吧好吧,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只能怪自己多嘴了。
梅凌霜差别待遇,换做别的女子自是哭哭啼啼地天天吵闹,方云书可不怕没有办法对付她,你既然以杏子柔弱为由来偏心,我也装柔弱给你看。
不过,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方云书还是怕真的伤着梅凌霜,遂推开门大叫:“快来人呀,救命呀。”
来人本是冲着方云书的,梅凌霜拦住这边拦不住那边,方云书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坐在窗台上上一通瞎指挥:“小心这边,那边那边……哎呀,他们过来了。”
梅凌霜一手撩开差点划过方云书脖子的利刃气恼道:“你就不会躲开么?”
“我好害怕。”方云书坐在窗台上晃着一双腿,完全是看戏台上武戏的光景:“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
梅凌霜以一敌三便有些体力不支,还要分心跟方云书对嘴对舌:“若我保护不了你呢?”
“那我们一起殉情吧。”方云书忽然冲到梅凌霜身前,差点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利刃,梅凌霜气恼地将她护在身后。
山庄里的侍卫赶了过来,三个黑衣人眼神交流一番,又从天花板的破洞中飞身而出,梅凌霜想去追,被方云书拦了下来:“追什么追,你又打不过他们。”
梅凌霜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方云书永远都这么气人,就好像自己一直气着她一样。
“那些人是谁?”方云书好奇道。
“我怎么知道?”梅凌霜亦没好气地回答。
方云书根本无所谓她的态度:“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找你寻仇的呢。”
“找我寻仇?”梅凌霜冷笑一声:“难道不是找你寻仇的,你没看出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可能?”方云书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自以为人缘比你好很多,找我寻什么仇?”
梅凌霜懒得跟她斗嘴,横竖她就没输过,虽然江湖中躲不过是非,但不知为什么,心底的不安没有随那些黑衣人的离去而消淡,反而越来越强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安
梅凌霜懒得跟她斗嘴,横竖她就没输过,虽然江湖中躲不过是非,但不知为什么,心底的不安没有随那些黑衣人的离去而消淡,反而越来越强烈。
方云书不想事,依旧是没心没肺地过,梅凌霜却心神不宁起来,几日后突然提出要去看如画。
“再过几日就要接回来了,几天也等不得了?”方云书却犯懒不乐意了:“横竖你去了也看不着,何苦又跑一趟。”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慌慌的,就是想见见如画。”梅凌霜不安地说道。
“我说如画怎的那么胆小,原来真的是随你。”方云书一面说一面应承道:“想去就去一趟呗,免得你天天在家坐如针毡。”
二人一路赶到了隐谷门,照旧是方云书进去看孩子,梅凌霜在外头等着。
恰巧傅新翰从外头回来,见到梅凌霜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随即又坦然地冲她一笑:“霜妹妹怎的今儿还来呢?”
“陪云书来看看如画。”梅凌霜淡淡地答道,并不正眼看他,傅新翰知道她为人清冷,平日里纵是见了也不敢多加调戏,只和方云书饶舌。
傅新翰咧嘴一笑:“还有几日妹妹可就一家团聚了,天伦之乐叫人好生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