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还是得规劝着些主子,莫要对韩鹿祈太过苛刻了。
服侍济兰躺下,富察沁把佟玖的信收好进檀木盒子道“况且哥儿真想知道人家应了他什么好处,也不必非等他自己说,差个人过去把他托的事办成了,前前后后一看还不就知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济兰靠在软枕上,长出了口气,闭目养神的忖度着问道“派谁去呢——傅二爷,如何?”
“主子,您——。”富察沁无奈的给她覆好脚下的被子“万一大小姐过问起来,咱们怎么回话。况且,关外这个节气的草原上可不比京城。”
“韩鹿祈都把店面开到包头府去了,我们养正堂怎么就去不得?长姐与我已经各自嫁人,我的事她要过问便过问,还想奈我何?”提到姐姐图雅,济兰的声音冷了下来“当年我与博敦定亲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小姐——。”听到主子又提起了那个未婚先没的短命姑爷,富察沁心里生生的一疼,当即跪到床榻边“小姐要去哪便去,是奴婢的放肆了。”
“退下罢。”济兰已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轻轻的说了句。
是啊,当初若不是长小姐执意做主将小姐许给博敦,小姐现如今也不会守寡。
自从接到“傅二爷”答应帮忙的信后,佟玖心里就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先是一面跟要卖她宅子的张家把宅子租下来开了买卖,一面应承着给他们办他们东家的人命官司。
等济兰扮成傅二爷领了人来时,看到的达正昌已经在这个宅子前面开起了两个铺面,一面是卖丝绸布匹另一面是粮食油茶,后面的门则是安排给从前面村子过来的驼队卸货休息。
济兰并没有着急进去,让马夫拴了马,打开折扇在这宅子前前后后的逛了几圈,这才几天的工夫,生意就干得这么红火,门庭若市的,还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老板,这达正昌生意不错啊。”济兰跟掏出几文钱在路边包了个烤红薯,跟老板搭着讪。
“这东家是好人啊,以前张家在这开医馆时,门前根本不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摆这些红薯干果摊,说挡了他们的财气儿。”说起达正昌,老板翘了翘大拇指“看这新东家,不但让我们在门前摆,逢阴天下雨的还让伙计喊我们进去避雨,日头大了还给我们送茶水。”
“哦,你是说,这宅子以前是户姓张的开医馆。”济兰了然的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富察沁。
“要说这做买卖得积德行善,活该他们张家医死人。”老板招呼着过往的路人,叫卖着红薯,还不忘跟济兰介绍着“看您是富贵人,买绸缎还是买米面茶叶,这达正昌都卖。”
“是啊是啊,您买了不用自己拿,他们伙计就给您送府上去了。”旁边卖干果的大婶也好心的道。
济兰摆摆手,婉言拒绝的道“我们是外乡人,不需要。”
“外乡的?离吉达村远么?”卖干果的大婶抓了把瓜子给富察沁,热情的道“你要是离吉达村近,他们有驼队,买什么捎回去也不收银两。”
富察沁捧了大婶的瓜子,道着谢时,从对面达正昌店铺里跑出个小伙计对大婶道“李家婶子,核桃榛子各称五斤。”
“哎,好咧。”大婶见来了大买卖,兀自忙活着称干果去了。
“胡爷再给我包两个地瓜。”伙计对卖红薯的老板憨憨一笑道。
“你个小三子,谋了这份好差事,嘴也馋了。不趁现在东家大方赏钱多时存点钱娶房媳妇,光顾着眼下嘴上痛快,没出息!”红薯老板显然与小伙计颇为熟识,没好气的嘟囔着。
伙计接过红薯,忍着烫手剥着皮,不是吹手指就是摸耳朵的道“我们东家说了,只要我们勤快,将来买卖好了,在这店里都给我们入身股,年底分红让我们都能说上媳妇生起娃。”
“爷,咱进去罢。”大日头下,站在另一旁的富察米早就没了耐性,却不见济兰动弹,于是提醒着了句。
济兰把折扇一收,边过路往达正昌去边低声对富察沁道“这小商小贩宁可放着自己的买卖不做,都给他拉生意,我真是小瞧了这小子收买人心的本事了。”
“主子您的确未走眼。”富察沁把手里瓜子捧给侍从,用帕子擦了擦手,随济兰进了达正昌。
“这位爷,看看您要买点什么。”掌柜的一眼就看出济兰一行人身上衣服料子的不菲,喜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小店现在出售货票,您拿着货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们达正昌的铺面就可以市价九成的价钱买您需要的物件。”
说完还不忘拿了货票的样品来给济兰看。
济兰从袖子里拿出张佟玖专门发给养正堂抵债利的货票,指了指柜上一匹成色最好的锦缎“包起来。”
“呀,是养正堂的相与贵客啊。”掌柜一看货票知道这是养正堂的人,佟玖为此特意嘱咐过各地的掌柜,对待相与一定要特别客气,掌柜的赶紧喊着小伙子“喜顺儿,赶紧去泡壶好茶,三儿,端点干果过来。”
一面请着济兰往内堂去“爷您且喝点高的润润嗓子,小的这就给您拿货来过眼,不知道您下榻何处,一会儿让小子们给您送府上去。”
试了口茶盏里的茶水,济兰翘起了二郎腿,一路奔波的也累了,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道“在这茶叶一掷千金的包头府,能品到这种品相的新茶,你们东家有心了。”
“瞧您说的,东家再三嘱咐过小的们,既是相与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喝点粗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掌柜的小心的抱过济兰选的那匹锦缎来给她过目。
济兰满意的点点头,让自己的侍从收了,问道“你们东家人呢,可在府上?既是来了,怎好不见上一面。”
“东家——。”掌柜的也不知道佟玖在没在府上,于是回头问小伙计,伙计回道“驼队有母骆驼要生产,玖爷在后院跟察哈他们忙着接生呢。”
“噗——。”小伙计也是个当地的毛头小子,说话没什么遮拦,直来直去的大嗓门儿,众人听的一清二楚,富察米听后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济兰侧头斜了她一眼,对一脸尴尬的掌柜拱手道“那还劳烦掌柜的去通传则个,就道傅家二爷过府求见。”
要说佟玖也是一时新鲜,她在草原上对母马产驹倒是不觉得稀罕,可才出生的骆驼她却从未见过。
闻听驼队有母骆驼要生产,早在几天前就惦记着要看,嘱咐了察哈生产时一定喊她来看。
“玖爷,玖爷。”小伙计手脚麻利的跑到后院“前面柜上来了位傅二爷,要见您。”
“嘘,小点声,别惊着它。”佟玖在跟另外几个养驼人蹲在马厩墙角,看着察哈接生,由于天气炎热,学那些干粗活的苦劳力一样,把辫子盘在头上。
突然反应过来,忙起身放了辫子,二话不说的往前面走。
“东家,您还是抹把脸,换身衣裳再进去。”才到内堂门上,掌柜的看她这副尊容,忙拦住她,招呼伙计们去打清水。
“来多久了?这是我的贵客,贵人!不能让人久等。”佟玖推开掌柜的,撩门帘进了内堂。
“傅二爷,别来无恙。”佟玖拱手朗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十三>
她才一进内堂,济兰就闻到一股子饭馊掺杂着马粪的刺鼻气味儿,再看来人灰布的褂子蒙了灰粘着草,腰上随意用丝绦扎着,外边套着的蓝布琵琶襟的小褂也散着没系。
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没剃没洗头了,脑袋前面的头发长了老长不说,后边的辫子发丝也都腻在了一起。
脸上被风沙吹成了红黑色还挂着两陀高原红,嘴唇更是干的裂了好几条口子。这灰头土脸的落魄样,哪还是半年前江南一别时那个水灵灵的韩家少爷。
济兰本来因为佟玖在给自己和傅二爷的信上对张家的说辞完全不同还耿耿于怀,可看到佟玖变成眼前的样子,讷讷的站起身,之前想说的那些难听话生生的全咽了回去。
只是干干的客气了句“昔日郊外一别,玖爷清减了。”
看到穿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湖色锻绣藤萝花儿马褂的济兰,和身后几个一看就是大家儿出来的随从,佟玖显然有些自惭形愧了。
窘然的道“虹姐留在吉达那边照看着分档,我这身边一时没了人,所以好生狼狈。二爷来的突然,我不好让贵客久等,便这般失礼的前来相见,还望二爷莫要见怪才是。”
看俩人在前面寒暄着,富察米掩鼻小声凑到姐姐富察沁身边,道“他要是是那什么九小姐,那那个九小姐一准是个男的。”
富察沁白了一眼妹妹,她倒是觉得佟玖还真真是个能办大事,吃得了辛苦的人。
“东家,虹姐儿回来了。”这时帘子外小厮通传了声,随着帘子一撩,虹筱矮了下头,迈步进了来。
“哥儿——。”才看到佟玖,虹筱就提了几丝声调。
看自己主子变成眼前的样子,也顾不上在场的其他人,走到近前扯拉扯她身上的衣襟,问道“怎的这件长袍外套了这件马褂?临来时,不是嘱咐了你,都是叠好的,摞一起的是一套么。”
“是么?”佟玖见了虹筱光顾着欣喜,不在意的摇摇头,牵她坐下,倒了杯茶给她道“全然没印象。”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马褂,后知后觉的道“我说怎的系不上呢,不是一套的。”
虹筱吩咐着伙计们马上去烧热水,这才细看在场的其他人,赶紧朝济兰道了个万福,不好意思的赔礼道“呦,傅二爷您吉祥。您看我们家玖爷,平日里头忙的都是外面生意上的事。打小对生活起居就不知道在意,让您见笑了。”
“不碍的。”济兰理解点点头,佟玖怎么说也是大户的少爷,自己若是没有富察沁跟着操持着这些贴身的琐碎事,怕是也什么都找不到。
“我这就让小厮们把跨院儿拾出来,二爷就留在我这住。”佟玖招呼着伙计们进来把济兰的行囊往后面拿着,又道“二爷远道而来,想必疲乏的很,稍作休整,晌午咱们支个锅子,涮羊肉。”
于是,两边分别各自回院子沐浴更衣。
“哥儿,虽说这关外的气候不比江南那般的热,可到了眼下的节气,这么大的太阳整日的晒着,你不能光换衣裳不沐浴啊。”看着佟玖换下来的里衣倒是干净的,虹筱唠叨着。
“你不在,我洗不安生,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瞧似的。”佟玖靠在浴桶上,任虹筱给她篦着头发“再说这边生意刚打开局面,日日在外奔走,昨个儿就睡了两个时辰,也是顾不得。”
“还是哥儿有本事,我才刚进来时,一看这临街的大铺面大宅院的,就知道哥儿这段日子没白忙。凡事开头难,过了眼下,就都好了。”看着佟玖生意渐渐的做起来,虹筱也跟着高兴,一脸自豪的道。
佟玖抬眼看了看房梁,有些担心“这宅子这铺面眼下还不是咱的,是我租的。这宅子最后能不能姓‘佟’还得看我托傅二爷办的事能不能成。”
“能成,一准能成!”虹筱为佟玖搓着背,给她宽着心“没那把握他还能从京城特地跑一趟来么?真要成了,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二爷,这年头,这样肯办事的人,着实不多了。”
佟玖点点头,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欠。
“困了?”虹筱无奈的摇摇头,自自己记忆里,每每沐浴佟玖都会瞌睡。起初还会规劝,怕她着凉,后来只能告诉仆人多备几桶热水来续,随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