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玉佩,这定情信物,这表白的情诗,不应当是属于我的。我倒不怕自己成了断袖,倘若这剧本就是这么写的,那我可以自暴自弃,要么孤老终生,要么捏着鼻子择一良人从一而终。问题是,我们全朝的希望,钟丞相,可不能是断袖啊!不不不,我是说他断袖也可以,如果他能遇到个跟他一样足智多谋又一往情深的男子,那他也算幸福。而我这个活了今r.ì没明r.ì,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家伙,是万万不敢染指钟丞相的。
定是我写剧本的时候,加入了个人的非分之想,把钟伯琛给写成暗恋我了!我惭愧不已,决心将这荒唐剧情全盘择出。上官夏见拦不住我,只能好生劝着:“殿下。您好好躺着,微臣给你拿!快去躺着!”
“快快快!我来说,你替我写!”我看了看自己被缠成了馒头的双手,急出一脑门的汗。
上官夏哄着我喝了药汤子,才拿出笔纸。我清了清喉:“丞相钟伯琛...”
然后我就卡了壳。
我该怎么说?丞相钟伯琛得摄政王岑越赏识,深谙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一生鞠躬尽瘁,两袖清风,得贤淑佳人二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我说不出口。太平淡了。虽然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对于他来说太平淡了。
我又觉得平淡就是真,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看上我这倒霉皇子,最后呕心沥血,无疾而终的强。
这样便好。我是他的‘王’,他是我的‘臣’。我们相敬如宾,他护着我逢险化夷,我宠着他百岁无忧。互相成全,互不亏欠。
上官夏的笔提提收收,写完这句后,可能是觉得接下来要前方高能,保不齐牵扯到了国家机密,便把声音放低了几分:“殿下...然后呢?”
然后...然后...
我突然想哭。缩在被窝里满心的不甘心。我可真是虚伪,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关键时刻却下不了这个决心。他说他喜欢我,为我痴心而我不知。倘若这是真的,那该多好。哪怕是镜花水月一场,我也要心甘情愿地跳进去溺死在里头。轮回辗转,碧落黄泉,我终于遇到了一个能让我依靠的人。
幸而是他,可惜是他。
“殿下...”上官夏拍着被子唤我:“殿下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不。”我甩着鼻涕钻了出来:“继续写。”
上官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度拿起笔静候下文。我咬了咬嘴唇,暗骂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大老爷们居然为这种不现实的东西所困扰,还可怜巴巴地哭了鼻子。
岑越啊岑越,你说你哭给谁看?!再多的愁绪,还不是自作自受。你若没一意孤行,不辨是非,为那负心汉,弃了这天下苍生,和忠心不二的臣子。你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吗?!这报应你还几辈子都还不完,哪怕你喝假酒喝死了...
不对……我突然迷茫。我到底是岑越还是‘岑越’?如若这是我的前世,那么区区一个剧本能改变一切吗?显然不能。
所以他... 我一哆嗦,脑子里两个小人儿玩起了摔跤。一人哼了一声:“是假的,别入戏太深。”;另一人哈了一声:“这是你的前世,那剧本早就凉了。”
我本就不大的脑仁被这两个家伙你一拳我一脚地砸了个稀巴烂。这时突然有一人走到上官夏身边,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纸张。上官夏也没反抗,恭恭敬敬地退到营帐一角俯身说道:“殿下刚刚想口述...”
“...好...”这道苍凉的声音把我那一片狼藉的脑海给唤了回来。我抬头一看,只见钟伯琛将那纸攥得几乎破碎,赛雪欺霜的面孔把我冻得僵在了地上。上官夏见情形不妙,贴着边就跑了。剩下我们二人就这么相视着。
钟伯琛看着瑟瑟发抖的我,眼中突然流露出了一丝‘不忍’。他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径直跪在我身侧,拾起上官夏掉落的毛笔,轻声道:“殿下。您想写什么?是说您病弱无力,打算将微臣推上皇位;还是说微臣居功自傲,置瑾王殿下的安危于不顾,其罪当诛?”
我懵了,半天才喃喃出声:“你别笑了...我瘆得慌...”
钟伯琛还是挂着那奇怪的笑容,似绝望又似愤怒。他把毛笔戳在纸上嘎嘎作响:“殿下,朝中重臣,怎么看微臣的,微臣有自知之明;殿下又是怎么看微臣的,微臣稍有猜测却不敢深思。不过微臣还是想做个明白鬼。瑾王只身闯军营,确实是微臣设计的。只是微臣在这之前,微臣让刘阁老给刘将军寄去书信一封——倘若瑾王敢单人前来谢罪,刘将军不得伤了瑾王,且不得投靠顺王。微臣知道,刘将军正直孝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样啊...我咽了口吐沫,心里堵到发狂,却又只能镇定自若地保住自己最后一丝颜面:“...有劳。”
钟伯琛好像全然不在意我这马上就要崩溃了的状态,把笔抬起来望着我:“殿下。说吧。要微臣如何?”
如何?
我哪儿知道如何!
我看着钟伯琛的小指,发现它正以极其细微的频率颤抖着。我明白了,他也是怕的。树大招风,功高盖主,他怕我跟魏叔一样防着他如同防贼。偏偏他的行事手段城府极深,叫人对他这个人敬而远之,不敢j_iao心。
但是我怕的不是这个。我终于崩溃了。嗷呜一嗓子哭了出来:“去你娘的。你委屈,老子还委屈呢!你说你是多瞎!你把玉佩给我干啥!我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