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两颗大眼睛跟葡萄似的圆滚黑亮,搂着我的胳膊冲我傻乐。现在仔细看看,他的模样倒是随了娘,没继承老岑家的单眼皮。大侄子用他那漏风的门牙向我问候:“爹说,你是我亲五呼......”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你长大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大侄子立刻把我连扯带搂地拽了起来:“五呼。我偷了爹的马......你快点走......几个将军叔叔跟爹说,要杀你......”
那名男子把手中一套盔甲扔在了地上,向我一拱手道:“黎王殿下,速速换上衣服。”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营帐,美名其曰勘探地形。我觉得以我大哥的机警,不应当这么简单放我走,难不成其中有诈?然而我都跑到半山腰上了,一路顺顺利利无人阻拦,屁股后头也没追兵。
我冲这位仁兄抱拳:“谢阁下救命之恩。望阁下能对世子多加照看。”
“那是一定。殿下保重。”大兄弟一扬马鞭,迅速离去。
我骑在马上欠了欠屁股,不然颠着疼。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山底下的营地,篝火点点,依稀可听见众人的j_iao谈声。然而仔细数数,仅不过十几个帐篷。看来大哥手中能调动的兵确实不多,魏云朗他们赶在了大哥刚跟叛军打了一仗的节骨眼上,愣是把骁勇善战的大哥逼得弃城而逃。也算是无心c-h-ā柳柳成荫。
我环视四周,黑咕隆咚的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跑。于是我抬头看了眼月亮,迎着白惨惨的月光拍着马瞎跑了起来。跑了得一个多时辰,我双腿发麻,本就变成了四瓣的屁股又晋升成了五瓣,疼得我快要坐不住。我没辙,只能勒马站定,靠着大树休息一会儿。
林间传来飞鸟的啼鸣,在黑夜里显得格外y-in森。我心里发怵,总觉得有老妖怪藏在暗处窥视我。于是我揉了揉腚,爬上马准备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了悉悉索索的枭水声,脚步声杂七杂八,十分繁琐。我疑心是狼来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然而再一听,好像隐约还有马蹄子的动静。我慌忙躲在大树后头一探究竟。只见几百米开外的山脚下有条小溪,一队乌压压的人影趟过溪水往我这个方向走来。我踮起脚冲后头一看,居然是一长串人马,压根看不见尾。粗略估计,得有千人。
莫不成是魏云朗来了?我不敢轻举妄动,趴在地上借着灌木丛遮掩住身形,努力分辨着领头人到底是谁。他们手中举着火把,又走近了几步之后,我终于看清了带队人的样貌。人,我不认识,但我认得他门身上的盔甲。
是那群“流匪”。
我爬起来窜上马往回跑,心里有些踟蹰但终归还是下了决心。我想不通这群叛军怎么没被大哥给彻底剿灭,难不成邺城只是一股小分队?然而万一他们是绕后来围堵大哥的,大哥手头上那点兵马,怕是得全折进去。
我虽然气大哥,恨大哥,但他不可以死在外人手里,尤其不能死在叛军手中。更何况岑蛮也在营地里,为了我大侄子,我也绝不能就这么逃之夭夭。
我跟这批人马玩起了赛跑。他们在山下,我在山上。我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低着头夹紧马肚子一路狂奔。我终于比他们早到了一小会儿,冲进营帐开始嚎:“大哥!来人了!叛军来了!大哥大哥!”
我大哥正在蹲在营地中央烤火,差点没被我一马蹄子踹在脑袋上。周围全部将士纷纷拿起长矛对准了我,我急头白脸地又喊了一遍:“真来了!人很多!马上就到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忽然响起了一声号角。紧接着喊杀声如洪水般涌了进来。大哥怔了一下,一咬牙扛起了大刀:“迎敌!”
“迎个屁啊!人数差太多了!赶紧溜吧!”我跳下马去抓大哥。刚一碰到他的袖子,大哥便轮圆胳膊把我摔出去了好几丈,高吼一声:“岑越!你为什么回来!你回来干嘛...去找阿蛮!”
我愣住,一打滚爬起来冲向了营帐。一片混乱中,岑蛮跌跌撞撞地从人群缝里挤了出来。我扑过去抱起岑蛮,把他护在怀里往外跑。箭矢贴着我头皮跟雨点似的落了一地,之前那位给了我盔甲,让我逃命的兄弟也冲了过来,扬起刀帮我挡了几下,却被叛军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邓叔!爹!”岑蛮哇地哭了起来。我被他哭得六神无主,缩在营帐后头找寻着大哥的身影。我大哥硬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他顺着岑蛮的哭声扭头看了过来,又吼道:“老五!走啊!”
他这声“老五”震得我一阵恍惚。我随便跳上一匹马,带着阿蛮顺着大哥杀出来的路冲出营地。阿蛮一直张着手喊爹,我只能紧紧箍着他,生怕他掉下马去。大哥指的方向是通往邺城的路,我跑了没多久便看见了高耸的城墙。之前我逃跑的时候果然跑反了。
他终于放我走了,却是以这种方式。
我跑到山坡上半侧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营地已经变得红彤彤一片,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再回过头看向前方时,我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高喊:“殿下!”
魏云朗那熟悉的银白色的盔甲,以及头盔上的红缨在远处一闪而现,我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颅:“魏云朗!快点!去救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