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看——”云琛从袖口掏出一字条,“这是我家鸽群中发现一只新鸽脚上所绑字条。幸被一名养鸽仆童发现。”
李煜天展开字条,字条上一行小篆书诗两句:青梅煮酒论英雄,人面桃花相映红。
李煜天蹙眉:“两句虽皆有典故,意思却不通……”
“臣本来也毫无头绪。但这字条是羊皮。臣私下找了塞外久牧牛羊之人,识得此羊皮乃越朝西部高原特定某种羊所出。灵源蛮不开化,纸笔之物乃其所未闻未见之物。十有三四是其欲向越朝境内传递消息。臣放了那只鸽子,却暗中在鸽子身上涂上特制药水。臣家中养了几只猎狗,猎狗查迹寻踪,那鸽子果真最后落在大皇子府邸内。这里应外合的谋反之事,臣看也有十之八九了。”
“这剩下的十之一二就是疑惑。”李煜天接口,“大哥他未免也急了些,朝中兵权在握,唯你和李将军二人。先皇曾言李将军是支持我继位的。而你——”李煜天用唇轻触云琛耳垂,压低声音道:“又是朕的宠妃……”
“臣……”一向平稳的语调滑出几个颤音。
“我知道。”李煜天轻啄一口云琛侧脸,又道:“云家军我一向是放心的。大哥这几年一直囤积粮草,扩充王府兵力,表面上说是守卫之用,但每年开支均远超供给预算。恐怕他本是养兵防我,这时却可作谋反之用……这一拨人,李将军所帅朝廷军队应该可以与之抗衡。
“但是灵源族内尽是牧民,身强体壮,擅长射猎。烽烟一起,到时候……”
云琛捏捏李煜天的手,道:“皇……煜天,西征灵源的事,就着落在我身上吧。”
李煜天起身,闭眼负手而立。脑海中顿现三千城池,十万兵甲,人仰马翻,厮杀不绝。他化身金龙,云中翻腾,雾中狂啸。雄图霸业的一幅卷轴,业已缓缓展开——
只是——
“琛。朕该信你么?”李煜天的眼神深邃地看不见底。
幼时玩伴,长时君臣。疆场之中出神入死,案几之上运筹帷幄,珠帐之下奉意承欢,只博得一问——我,可信你否。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煜天又复催逼。
云琛笑得酸涩:“长伴君侧,已是天大福分。但臣心中确也有微薄祈愿——只求圣上,赐臣下皇后之位。”
“云琛,云琛……我越见得多就越怕。我现在虽然是一国之主,但拥有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如果没有你……”
又甜蜜又酸涩的感觉又淹没了云琛。他轻张两臂,搂住德帝道:“知道。知道。”云琛凑近过去,第一次,主动而坚定地,吻上了李煜天。
痴迷地看着李煜天的唇线眉眼,云琛心中又是一股酸涩——
除了“皇后之位”的自嘲之说,他当真无所求么?
“琛儿,父王现在说的话,你要死死刻在心里!”病榻上的云易剧烈地咳嗽,“跟你比,李家两兄弟根本一无是处。皇位,是你要坐的。是你!
“反……琛儿,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一丝孝道尚存于心……反,琛儿……反……”
爱欲和野心,一念之间疯长。
第十章:备军
边疆战事日见紧急,灵源族仗着兵壮马强,渐渐向东逼近。越朝日日传急报,驿马飞驰,往来不绝。
李煜天怒扔奏章,道:“边疆连日告急,各位大臣可有良策?”
正明殿之上气氛肃然,满朝文武无人言语。李煜天环视一周,又道:“前线战士马革裹尸,朕这两天收到的折子却连一条良策都无。更奇怪的是,倒还有人劝朕主和勿战,朕倒要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赵丞相。先皇破例提拔你于杏林之中,你有何见解?”
“臣……亦主和。”
“说。”
“先皇一代,曾生边疆谋乱,百姓多不安生。这几年国家稳定,百姓修生养息,各安农耕,士兵亦无心恋战。战祸再起,士气低落,民不聊生,赢面极小。不过求和一举颇有损国威。如若要战,臣亦有一折中之策。可令胜王率云家军远赴前线,而李将军则率朝廷之军按兵不动,以防有人趁乱造反。”赵玉溪一边说,一边斜瞥一眼李煜德。
“不知胜王和李将军是何看法?”李煜天又问。
李昊虎上前,躬身道:“若依丞相之计,臣倒更愿远赴疆场,与灵源族一战……不知赵丞相是否嫌在下带兵无谋,才刻意作此安排……”李昊虎乃皇族远亲,行伍出身,自是瞧不起本乃太医出身却平步青云的赵玉溪。言语之中,也颇带挑衅之意。
赵玉溪不惊不怒道:“李将军多虑了。守卫朝廷,保卫皇上相比远征边疆,更是重任。”
“胜王,你怎么看?”
“丞相之策甚好。臣下愿尽绵薄之力,据守边疆,卫我越朝边疆……”
“此事议定。今日门下省拟诏,明日朕亲授虎符于胜王。”越朝常例,云家虽有一支“云家军”,但调兵遣将所用的虎符一分为二,皇帝掌一半,胜王掌另一半,两半凑齐方可出兵。
退朝之后,群臣步行至崇天门外乘轿。李昊虎正欲上轿,却被赵玉溪拦住。
“不知丞相有何贵干。”
“赵某出身低微,被先帝升为丞相,心中时常感念恩德。李将军排兵布阵的本领,我自不敢小觑。此次出兵排布,亦有情由。”赵玉溪环看四下无人注意,低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不知胜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胜王若要谋反,恐怕……赵某是想,削云家的兵权。”
李昊虎自不多言,点头离开。
诏成,德帝宣胜王进宫,为嘱军事机宜。
墨香檀香的气息交错缠绕,盈满一殿华宫。李煜天斜靠在椅背上,眉宇间却尽是展不平的忧愁之色。
云琛看了看地上散乱的墨砚纸笔,也不行礼,走到李煜天跟前,轻轻抚拍他的额头:“又怎么了?”
李煜天闭了眼,忧愁之意更浓,伸手抱住云琛的腰,却又去说不相干的话:“你连礼数也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