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挨着孙媪坐下,嘴里被塞了一块肉干。公孙敖抓抓头,想要去羊圈打扫,也被妇人们拉住。
“天冷,暖暖再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马蹄声,紧接着是季豹的声音:“熊伯可在?”
妇人们停住说笑,孙媪站起身,推开木门走了出去。看到马背上的季豹,又看看拖在马后的三个男人,回道:“熊伯带人看田,日落方能归来。”
季豹翻身下马,用力拽着麻绳,三个卫氏族人踉跄几步,全部瘫软在地。
有两个卫氏族人伤到眼睛,其中一个伤势太重,竟然活活疼死,和卫母一样喂了野兽。另一个勉强撑着,伤口用布条简单捆扎,被一路拖行,半面脸都是干涸的血痕。
“郎君吩咐,这几个人都要交给熊伯。”季豹道。
“既是郎君的吩咐,你暂且等一下,我让人去唤他回来。”
季豹点点头,也不拴马,就挨着马身站着。
孙媪回到屋内,不多时,两个背着弓箭的妇人走出来,各自牵了一匹青马,踩着绳扣跃身而上,朝着畜场西侧飞奔而去。
卫青和公孙敖从门内探出头。
看到受伤的卫氏族人,公孙敖不觉任何异样,表情变都未变。他的阿翁力战匈奴而死,里中的青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和匈奴拼过命。眼前的情形压根不算什么,激不起他半点反应。唯一让他好奇的是,这三人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是被郎君抓住,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卫青出生在河东平阳,虽然被父家当做奴仆对待,却极少见到这样的场面,下意识抓住了公孙敖的衣袖。
感受到右臂的拉力,公孙敖低下头,用手拍拍卫青的后背,安慰道:“阿青莫怕,不是什么大事。”
卫青点点头,松开手,再看瘫软在地的卫氏族人,好奇逐渐压过了恐惧。
季豹等得无聊,从马背解下装有木头的皮袋,自腰间抽出短刀,熟练的削着木块。骏马嘶鸣一声探过头,被他用胳膊肘挡开。
公孙敖和卫青心生好奇,不由得越凑越近。
季豹看向两个小孩,忍不住咧开嘴,举起削到一半的木箭,笑道:“能开弓吗?”
公孙敖用力点头。他已经学会骑马,早就想着开弓s_h_è 箭,去Cao原杀匈奴人,为阿翁和族人报仇!
卫青刚能坐上马驹的背,最轻的弋弓都拉不开,更不用说青壮们习惯用的牛角弓。不过,看到季豹从马背取下的弯弓,还是忍不住一阵兴奋。
“那就机灵点。”季豹笑道,“这一乡之地,s_h_è 术最好的就是熊伯。能和熊伯学……”
不等他说完,几匹快马先后踏雪而来。
驰到近前,熊伯猛地一拉缰绳,利落从马背跃下。
“季豹,郎君有何吩咐?”
顾不得再和两个小孩说话,季豹转过身,将赵嘉的吩咐转述给熊伯。
“掠卖人口的商队?”熊伯的脸色立刻变了。
边郡本就人口稀少,无论官寺还是普通百姓,最恨这种恶徒。他们专门劫掠年少男女,坑蒙拐骗乃至强抢,无所不用其极。得手后立刻运去他郡卖出,不留任何线索,几乎很难查到。
“这几人都有瓜葛?”熊伯咬牙切齿。
“他们是卫女郎的族人……”季豹压低声音,简单叙述事情经过。
说到卫母要将卫青蛾卖为僮,这几人也是帮凶时,熊伯的大手已经按到腰间,眼底泛红,近乎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原本该杀了他们,郎君却说要留着,暂时关押在畜场,不要让外人看见。”
熊伯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意,硬声道:“郎君之意,应是要把这群恶人全都拿下。”
“全拿下?”季豹想了片刻,也是面露恍然。
“人留下,我会看好。你尽快回去上报郎君,若是那个恶妇一直不露面,错过碰头的时间,又无任何消息,这些恶徒很可能心生警惕,提前离开沙陵县。如果要动手,需得尽快!”
季豹怕误了赵嘉的事,不敢有任何耽搁,迅速打马离开。
熊伯看向瘫在地上的三个卫氏族人,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是知道他们对郎君还有用,现在就该丢去喂狼!
“起来,别装死!”熊伯拽紧麻绳,迫使三人站起身。随后对一同归来的青壮道,“继续去量田,等我处理完这三个,会立刻赶过去。”
青壮应了一声,陆续跃上马背,如来时一般飞驰而去。
熊伯将人带去空旷的牛圈,妇人们继续忙着之前的事。
孙媪将卫青叫到身边,给他紧了紧皮袄,语重心长道:“活在边郡就得习惯这些。云中郡有魏使君坐镇,情况还好些。东边的雁门、定襄,西边的五原、上郡,匈奴差不多年年都来,劫掠杀人,恶事做尽。匈奴走了,这些丧良心的就会来,没了家人的孩童都是最先遭灾。”
“那就是一群该遭千刀万剐的!”一个妇人用力一甩手,将一捆皮子扔进温水里。
“匈奴祸害咱们,咱们就杀匈奴,一报还一报,一命搏一命。这些人倒好,专门祸害自己人!”
“野狼都知道爱惜崽子,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有更黑心的,专门劫掠年少的女郎卖去Cao原!”
“都该杀!”
“挫骨扬灰都不嫌多!”
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卫青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小拳头牢牢握紧。
从出生至今,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第一次知道被人关爱是什么滋味。他不想失去这一切,不想让待他好的人遇到危险。要保护这一切,就要让危险彻底消失。
匈奴要杀,恶人也要杀!
“媪,等我长大了,定要北逐匈奴,杀尽这些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