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甩不掉魏悦,却没有甘心臣服。
双方完全是在比拼耐力和体力,看谁先倒下,谁又能撑到最后。
在马背上颠簸许久,魏悦也不免有些狼狈。鬓角落下几缕黑发,额角沁出细汗,衬得双眼愈发黑亮,淡色的唇也多了几分红润。
足足过去两盏茶的时间,黑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由疾驰变为慢跑,随着魏悦的力量改变方向,最终停在围栏边。
“好!”
魏太守朗声大笑,看向一旁的云中大佬们,表情很是得意,就像在说:瞧见没有?我儿子!
众人被他刺激了,想顶一句“又不是亲生的”,突然想起与匈奴战死的大公子和身在长安的二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同魏尚一起拊掌叫好。
黑马送给魏太守,如今成了魏悦的坐骑。余下的三匹野马同样被收入军中。魏尚没有亏待赵嘉,按照最上等的战马作价,换给赵嘉绢帛。
赵嘉没要绢,提出换一些麦。
“麦?”魏尚看向同行的主簿,后者给出肯定答案,才对赵嘉点头。
对边郡来说,战马和粮食都是重中之重。
赵嘉献上良马,自然该赏。若是绢帛和铜钱,魏尚多给一些,旁人基本不会有异议。涉及到粮食就必须慎重,确定不会出差错,魏尚才点头答应。
虽然套来的马没有留下一匹,能换来一批粮食,赵嘉也觉得不亏。
魏悦翻身下马,亲自给黑马配上鞯和缰绳,又从赵嘉手里要去几块饴糖,喂给仍对旁人尥蹶子的新坐骑。
魏尚召来当日在场的青壮,询问过具体情形,转而同长史商议,决定派人在郡边巡逻,并通知各处尉、尉史和士史留意,或许还能找到散落的野马。
“据探子回报,匈奴右屠耆王举兵屠灭三个别部。”长史道。
简言之,这些马有可能是野马,也可能是匈奴别部的财产,在混乱之中跑到边郡。
“此乃野马!”魏太守一锤定音。
大佬们互相看看,同时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跑到自家地盘,那就只能是野马。谁敢提出异议,打到你闭嘴,然后咱们再讲道理。身为边郡官员,就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深谙以理服人的精髓所在。
大佬们说话时,公孙敖和卫青等人已经满载而归。除了装满藤筐的野菜,还有被砍成数块的野蜂巢。
看到地上的蜂巢,连孙媪都吓了一跳,忙不迭拉过卫青等人,一个个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一人被蜇到,才长长松了口气。
就在少年和三头身们以为事情过去的时候,孙媪突然一声冷哼,抓过最近的一个三头身,按到腿上就是啪啪两巴掌。打完丢开,顺手就是下一个。
几个年长的妇人围过来,少年和孩童们想跑也跑不了,全都挨了五指山,连公孙敖和卢信都没能躲过。
捂着屁股,公孙敖满脸通红,再过几年他都能定亲了。转头瞪向卢信,凭什么他的巴掌就落在背上?!
拍完三头身,孙媪神清气爽,招呼妇人们处理蜂巢。挖出来的蜂蛹在火上烤过,撒了些盐,递给一旁的少年和孩童。
卢信按住朝碗里抓去的阿鲁和阿蛮,待到几个童子都围过来,才让众人伸出手,将碗里的食物平均分出去。
“记住,守规矩!”
公孙敖看着卢信,哼了一声,他还是对这个少年怀抱戒心。
卫青咬着蜂蛹,和三头身们围在一起,用木棍划拉过Cao地,回忆赵嘉昨天教的字,确定都记住了,蜂蛹也吃完了,拍拍手,背上清空的藤筐,唤来几条大狗,继续去附近寻找野菜。
魏悦站在栏杆边,单手抚过黑马的脖子,看向不远处的卢信几人,开口道:“阿多。”
“啊?”赵嘉回过头。
“他们就是你从乌桓人手里买来的?”
“是。”赵嘉皱了下眉,问道,“是有哪里不对?”
“狼终究不是犬,敲掉牙齿、拔掉爪子也不会失去野x_ing。”魏悦勾起嘴角,“不过无妨,训好了,一样能帮阿多看家护院。”
不等赵嘉反应,魏悦唤来魏武,让他点出两名护卫留在畜场。
“这两人是我家僮,平时可用来护卫畜场,遇事可令他们持木牌往原阳城寻我。”
“谢三公子。”赵嘉斟酌片刻,没有拒绝。
有了这两个人,畜场的安全系数会再次提高。更重要的是,他们名为家僮,事实上和军伍没两样,就骑s_h_è 而言,未必弱于边军。留在畜场期间,让他们顺手教一教卫青等人,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看,这事都是他赚到。
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
想起魏悦要到原阳城练兵,赵嘉犹豫半晌,还是将魏三公子拉到一边,抽出随身的短刀,在地上画出马鞍和马镫的形状。为了形象些,还拉过枣红马,用手在马背和马身两侧比划几下。
“阿多可同他人说过这些?”魏悦的神情由轻松变得郑重。
“没有。”赵嘉摇头。
“此事我会告知阿翁,在我从原阳城归来之前,不要再与旁人说。”魏悦抹去地上的痕迹。
“好。”赵嘉顿了一下,犹豫道,“三公子不问我是从何得知?”
马镫很容易解释,和上马的绳扣近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马鞍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得通了。
“阿多自幼就聪明,旁人未曾留意的驯牛之法,阿多一样能从书上找到。”魏悦取过赵嘉手中的短刀,收回刀鞘,重新挂到赵嘉腰间。
赵嘉看着魏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敷衍了。
魏悦直起身,不再提马镫和马鞍,牵过黑马的缰绳,对赵嘉道:“陪我跑一场,如何?”
对上黑亮的眸子,莫名的,仿佛压在心头的重量突然被移走,赵嘉笑了,大步走到枣红马的身边,跃身上马,抢先一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