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行在入城的边民和商队中,一点也不起眼。
胡人运来的牲畜不少,官寺特地贴出告示,军市连开数日,市旗清早升起,天擦黑才会落下。
人流逐日增多,市中出售的吃食也随之增加。常见有背着藤筐的边民沿街走过,盖在筐上的叶子掀开,里面是成摞的蒸饼。大多都是死面饼,蒸熟之后,划开涂抹酱料,偶尔会夹些腌菜和烤肉。
胡商半点不挑,只要是饼上抹足酱料,往往都能卖得极快。赵嘉在市中走过,看到不下三四个边民清空藤筐,牵着换来的肥羊,满脸喜色的出城还家。
街边的食铺生意更好,从早到晚,客流络绎不绝,从掌柜到佣工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闭市之前的一段时间,胡商会涌入店内,论筐市买蒸饼。
几天下来,食铺内的小麦陆续告罄,到粮铺去买,却被告知库中早已见底。
“边郡多种粟少种麦,想要市麦,需等他郡商队前来。”
没有原料,背着藤筐的边民陆续减少,蒸饼更加紧俏。
询问过食铺中蒸饼的价格,赵嘉目瞪口呆之余,都想让孙媪带着畜场众人制作蒸饼,到城内来赚上一笔。想想家中的小麦存量,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阿多在想什么,怎么一个劲摇头叹气?”卫青蛾奇怪道。
“有钱赚不到,苦矣。”赵嘉皱着脸,一副无奈的口气。
卫青蛾单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抓着鞭子,诧异道:“以阿弟之才,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
“阿姊将我想得太好。”赵嘉这次是真在苦笑,“我办不到的事情何其多,反倒是能办到的太少。”
“休要妄自菲薄。”卫青蛾收起笑容,将马鞭丢给卫夏,弯起手指敲了赵嘉一记,“阿弟才多大?傅籍的年龄都不到,已能撑起一份家业,更给了村寨中不少人生计。若是没有阿弟,两座村寨未必能熬过去岁雪灾。纵是能熬过,也会死上不少丁口。试问这一郡之地,能做到的有几个?”
赵嘉被夸得耳根发热,用手指挠挠脸,嘴巴开合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依我说,你做得已是相当不错。路要一步一步行,饭要一口一口吃,莫要将自己逼得太急。”
“谢阿姊金玉之言!”赵嘉恢复了笑容。
“你能想通才好,不枉费我思量许久。”卫青蛾笑道。
“阿姊想了许久?”
“自然。”卫青蛾故意竖起眉毛,“不知耗费多少心神才想出这番话。如果你再想不通,我就只能动鞭子了。”
赵嘉假做伤心道:“阿姊怎能如此狠心?”
卫青蛾故作凶狠:“如何不能?”
“悲夫——”赵嘉拖长声音,表情很是夸张。
卫青蛾被逗笑了,指着赵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市牛羊骆驼的长街。
街上人头攒动,比以往更加热闹。离得尚远,就能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胡商。
两人靠健仆开路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正碰到胡商和买家讨价还价。双方汉话和胡语交杂,挥舞着手臂,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打起来。神奇的,最后竟然做成了买卖。
“阿多,快看,这就是骆驼?”
“汉家女郎,这是Cao原骆驼,耐饿耐渴,力气极大,极西极北的荒漠都能载人驮物!”见卫青蛾和赵嘉站在骆驼旁,身边有健仆护卫,胡商马上意识到眼前可能是大买家,立刻笑着上前搭话。
赵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骆驼,的确是高大健壮,算上驼峰,高度轻松超过两米。一身褐黄色的皮毛,脖颈粗壮,头有些小,大眼睛长睫毛,竟还有点萌。
从卫青蛾的反应就知道,这头骆驼很招她喜欢。
胡商看准这一点,开始卖力向两人兜售。
在城内这几天,牛羊都卖出不少,唯独这些骆驼看的人多,买的人少。问价的的确有,真出钱买的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使臣队伍不会停留太久,只要长安传来消息,立刻就会动身启程。届时,这些胡商多数不能再跟随,都得麻溜返回Cao原。
不想把骆驼原样带回去,胡商自然是绞尽脑汁,各种手段全都用上,希望赵嘉能多买几头。
赵嘉没急着开口,简单扫过骆驼几眼,就将注意力转向一旁的犍牛和肥羊。询问价格之后,暗道一声“果然”。比起以往胡商带来的牛羊,价格全都高出不少。
“阿多,那边还有。”卫青蛾指向斜对面的摊位,对赵嘉道,“到那边去看看。”
胡商当场傻眼。
他完全想不明白,上一刻面带笑容、似乎马上要命仆人取钱的女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抬脚就要离开。
“汉家女郎,郎君,我的骆驼和牛羊都是最好的!”胡商有点急了。对面的羌人已经抢走他两笔生意,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抢走第三笔!
“哦?”赵嘉停住脚步,挑眉看向胡商,眼神中透出怀疑。
“绝对不骗郎君,那些羌人只会养羊,哪里会养骆驼!他们的骆驼都是从别的部落手里抢的!”决心挽留赵嘉卫青蛾,胡商不惜压低声音,大揭羌人的黑历史。
“怎么说?”赵嘉很感兴趣。
胡商左右看看,将赵嘉拉到骆驼右侧,小声道:“上月茏城大会,羌人和丁零人发生争执,在返回途中打了起来。这些羌人打散一个丁零部落,抢走他们的牲畜,烧掉他们大车。牛羊不算,那些骆驼原本都是丁零人的!”
“果真?”
“郎君不信的话,可以靠近看,那些骆驼脖颈上的麻绳都是丁零人编制,打结的方式很独特,和羌人制的完全不同。”
见赵嘉面露沉思,胡商再接再厉,继续道:“羌人根本不会养骆驼,从Cao原到云中郡,我们都走在一起,这些骆驼远不如之前健壮。价虽低,却难保能不能养活。郎君买下这些可能患病的牲畜,岂不是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