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大人怎么独自一人在此?”扫视一圈,除了伺候在旁的几个侍女,不见任何官员陪同。
“小人进宫晋见摄政王,承上了爱琴海的分管协议,摄政王正与两院大臣在巨石厅讨论,小人就在此等候摄政王的传唤。”
了然地点头,侍女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安静地退到一旁,她才继续说道:“让宰相大人一人在此苦等,疏于礼遇,还请埃尔伊斯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赶忙摇头,看了一眼身旁满桌的美酒美食,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情,恭敬颔首,道:“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这样说,小人不敢当。到达哈图莎以来,深受摄政王的款待,小人不甚感激。在此等候摄政王的传唤,是小人的荣幸。”
不愧是迈锡尼王器重的大宰相,果然有一国之相的谦逊谨慎,言行更是面面俱到的恭敬有礼。
一笑了之,端起金杯,光滑的杯沿盘旋着诱人的茶香,一圈圈琥珀色的涟漪映出轻盈的白烟,如风似雾。
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痴迷注视着卡丽熙,阅人无数的埃尔伊斯也不得不承认,见过各国无数美女的自己,也无法移开投在这位小公主身上的留恋视线……清澈到一望无垠的湛蓝眼睛,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妩媚到暗夜缠绵的波浪长发,配上那一身纯净到毫无瑕疵的优雅气质,真正是世间少见的美人。
举手投足间的神韵,与她远嫁叙利亚的母亲,尽然有几分相似。只是,卡丽熙的命运显然要比她的母亲更加……更加什么呢?
一时间,埃尔伊斯突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精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似乎是更加坎坷,更加莫测,更加奇妙,更加……幸运。
如果,陪伴在赫梯摄政王的身旁;如果,两个女人相爱;如果,能够天长地久的话……那她,的确是幸运的。
“公主,请恕小人无礼,您与您的母亲,真是极为相像。”
微惊,放下杯子,好奇地问:“大人见过我的母亲?”
“是,小人见过您的母亲,当时小人还不是宰相,只是一个小官而已。有一次进宫赴宴,有幸见过您的母亲----瑞斯玛公主。”埃尔伊斯记得那年瑞斯玛大约十三岁,与身为亲王的父亲入宫参加宴会,没想到一年后,就被和亲送去了隔海千里的叙利亚。
眉间轻颤,天天都会在心里惦念着早故的可怜母亲,对于她的无尽想念,在她的名字被提及时,悲伤的回忆一下子又逆流涌回。
卡丽熙的脸色变化,由明亮到暗伤,只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埃尔伊斯立刻起身,弯腰躬身,无比歉意地开口。“是小人失言,让公主伤心了,请公主责罚。”
目光闪了闪,收拾好渗透了悲凉的思念之情,她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一声叹息融化在了窗旁吹进的风中。“大人无错,请坐。”
正襟危坐地保持着一惯的谨慎,埃尔伊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半凉的茶水,沉默。
“母亲在世时,也经常与我讲起生活在迈锡尼的事情,母亲的父亲是一位亲王,一家人住在王都城西,离王宫很近。老迈锡尼王喜欢举办宴会,母亲因为年幼,只参加过几次王宫宴会。她说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迈锡尼王宫外面的海浪声。王宫建在海边的陡峭悬崖之上,爱琴海的汹涌波涛拍打在崖壁,惊涛骇浪的巨大声音比鼓乐声更加惊人。”
病重时的母亲,总喜欢一遍又一遍讲述生活在迈锡尼的场景,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些蜿蜒的街道,那些陌生又惊奇的宴会,那些声声入耳的波涛声,那些遥远又熟悉的回忆,伴随着母亲走过了一生中的最后时光……同样的,那些充满思乡情的叙述,伴随着卡丽熙走过了大半个童年。
看着明亮光线底下绽放的绝色容颜,埃尔伊斯从卡丽熙浅笑低语的神情里,读出了浓浓的思念之情,一个女儿对于母亲的无尽想念,隐约还有一些别样不意发现的情绪,似乎是……
“公主殿下,恕小人多嘴,您一定很想亲眼见一见自己母亲的故乡吧?”此话一出,埃尔伊斯满意地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就在卡丽熙猛然一怔的神色里。
一瞬间的诧异,一瞬间的意外,一瞬间的……惊喜。
蓦然,五味交杂的错综感觉,随着埃尔伊斯一句带着试探的话语,有些猝不及防地窜入卡丽熙望向窗边的蓝色眸底,金色阳光纠缠着闪烁不定的视线,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斑斓绚丽,映衬着卡丽熙略微复杂的心情,更加纷乱迭起了。
☆、第 七十一 章(上)
没想到阿齐兹会在这个时候来图书馆,卡丽熙笑着招待他坐下,蒂蒂脸色绯红地送上茶点,偷瞄了阿齐兹一眼,继而快速收回视线,颔首退下。
“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不是要陪埃尔伊斯去矿山观察吗?”
笑着叹息,眼神有丝古怪。“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端起水晶杯,窗边雀跃不已的阳光穿透了透明的杯身,留下了碎碎的斑斓影子,另一番绚丽多姿的旖旎光影,是杯中的涟漪折射在蓝色眼底的秋色无边。
永远的明朗笑容,英俊不失顽皮,注视着正在喝茶的卡丽熙,阿齐兹清了清喉咙,说道:“埃尔伊斯今天向摄政王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请求,摄政王听了不高兴,取消了迈锡尼使节团的所有活动。”
怔,半分猜测,半分疑惑。“什么请求?”
开口,些许不紧不慢的调侃口吻。“请你去迈锡尼做客。”
“我?”蓝色的眸,掠过稍纵即逝的惊讶,不是因为埃尔伊斯的想法,而是因为他的做法。
真不知埃尔伊斯是无畏大胆,还是无知鲁莽,他居然向列摩门纳提出这个请求,显然是这位迈锡尼的大宰相考虑不周了。
阿齐兹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应道:“摄政王当即回绝了埃尔伊斯的邀请,并且将修改好的协议交给他,请他尽快带给迈锡尼王查阅,如果没有疑义,赫梯同意签署这份新的协议。”
这不明摆的就是逐客令吗?这位摄政王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点颜面也不给别人。
“我过来和你说一声,被埃尔伊斯这么胡乱搅和一下,摄政王今天的心情差得很,已经责骂了不少办事不利的官员,还有几位将军正等着处理呢,搞不好会有牢狱之灾。现在,正殿那边的情况简直是水深火热,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大臣也是人,犯错是在所难免的,如果不是大罪,小惩以戒就是了。然而,今天这位满腔怒火的年轻摄政王,严惩重罚了一批有错的官员,弄得整个大殿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滞凝固,一股子令人莫名紧张的黑暗阴霾,浓浓地笼罩了金碧辉煌的高大殿堂,更令所有人的神经变成了一条紧绷不松的细弦,似乎只需要一丁点风吹草动,这根弦就能彻底折断。
垂眸,眉头浅浅地蹙起,有片阳光打不散的阴郁悄然布满了精致的脸庞,致使卡丽熙的神情略显暗淡。
少顷的时间,她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的。
微风吹过窗边,捎着明媚的光线流淌在寂静幽深的图书馆,半透明的白色纱帘轻柔地舞动,一派闲适妩媚的旖旎美好。
半晌,阿齐兹有些沉不住气的正打算开口,卡丽熙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刚到嘴中的话。
莞尔一笑,她迈步朝外走去,轻盈的裙边荡漾在脚边,宛若薄雾浮在清晨的湖面,婆娑,缥缈。
阿齐兹起身,眉开眼笑地跟在她的身后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跨出了这座浸满了微醺秋意的图书馆。
★★★ ★★★ ★★★
卡丽熙的到来,犹如漫长凛冬里解救苍生的一缕春风。
这样一缕沁人心脾的春风,来得翩然,美得无声,白色的裙裾藏着纯粹清澈的气息,毫不费力地就吹散了盘踞在恢弘大殿的沉闷空气。
颔首,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唇角的笑容恬淡安静。“摄政王。”
有些意外,阴沉沉的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微妙,不易捕捉。瞥了一眼卡丽熙身后侍女手中的银盘,笑问:“带了什么好东西?”
一挥手,手捧硕大圆盘的侍女们齐齐上前,卡丽熙走到其中一人的前面,伸手拿开镏金的盖子,一盘精美别致的糕点蓦然出现。
“这里有几样点心,味道很好,我拿来给你尝一尝。”
眉头轻皱,一道锐利的异样光芒,快速划过明亮的茶色眼底,快得让人无法分辨虚实。
“事情就按照刚才说的办,你们都退下吧。”她说,移开落在卡丽熙身上的视线,目光沉冷地看向周遭的大臣,没有丝毫温度的稳健声音。
“是。”数十人齐刷刷地躬身行礼,继而安静有序的步出高大的石门,衣角摩擦的细微响动里潜着格外小心翼翼的谨慎,隐约还有仓促的意味。
“你就为送几个点心才过来的?”眼角瞄向空荡荡的门边,身体一松向后靠去,整个人斜倚宽大的藤条软椅,单手支肘,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卡丽熙。
点头,诚恳,亦认真。“嗯,我可是知道分享的人,这么美味的好东西,当然要拿来和你一起品尝了。”
侍女一个挨一个将盘子放在桌上,然而弯腰行礼,快速退下,安静如常。
“……卡丽熙。”看也没看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列摩门纳知道自己此刻没有胃口,她更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来意。
“来,尝一尝。”不理会列摩门纳投向糕点时的乏味目光,拿起一块雪白的小点心凑近她的唇边,娇声轻哄。
垂眸,犹豫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张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问,期盼。
“嗯。”轻应,咽下口中软绵绵的点心,唇齿微甜。
“再吃一块。”
“不吃了,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拿过卡丽熙手里的糕点放回盘中,她一向对甜食无爱。执起卡丽熙的手,引领她坐到身旁,随意问道:“这是埃及厨子做的?”
摇头,不疾不徐地说:“不是,这是埃尔伊斯的家仆做的。”
面色微讶,猜到会有人去给卡丽熙报信,却无半点不悦。“你都知道了?”
“那要看你具体指的是哪件事情。”理了理裙上的褶皱,顺道暗自理清了心底的千头万绪,蓝眸蔚蓝,一片剔透。
“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他今早提出的邀请你去迈锡尼的事。”一缕薄怒寒光,怦然刺透茶色的瞳膜射出,冰刀霜剑般淬火冷冽。
“小事罢了,何必如此在意。”阴森森的寒,从身边那幅被怒火缭绕的身躯中渗透出来,迅速蔓延到卡丽熙的眼底。
“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吗?埃尔伊斯提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请求,迈锡尼在打什么鬼主意,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某种显而易见的危险讯息,来自她垂下眼帘的瞬间,似是一道无形的怒火,又如一种隐藏的狠冽。
反手握住她的手,企图唤回那双茶色眸中陡然消失的灵魂,那样弥漫浓烈屠戮气息的茶色眼睛,竟然令卡丽熙有些措手不及,她急切地开口。“不管迈锡尼王有什么打算,他想危机赫梯的安全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实力是否能及,单就跨海而战,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视线轻闪,敛眼,看着卡丽熙紧握着自己的手……纤细的指,白皙的皮肤,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充满了担忧的轻轻颤抖。
半晌,低低一声叹息,抽出被她握得生痛的手,揽上卡丽熙的肩,轻抚她垂落半身的长发,柔软而又冰冷的丝滑感觉,顺着手掌渗入身体,缓缓地浇灌了列摩门纳被怒火燃尽的干燥血液。
“卡丽熙,不管爱琴海那边的蠢货打算干什么,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能安心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低吟,列摩门纳望向落地长窗的视线有丝暗淡,隐隐地,藏着令人呼吸一滞的无助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