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何嫣也是将那声音仔细分析了之後才知道对面这个容易害羞的女孩说的是什麽吧,她骨碌了一下深邃而狭长的眼睛,眨了眨眼皮:“不要一起散步,我们刚恋爱不久,等腻了两个人的时候再邀请你们加入,互相充当照明工具吧。”说完还恶作剧似的一笑,让人搞不懂到底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第十五章
何嫣离开後,刘雨弦便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沈默中。失望、害怕、焦躁,还有愤怒,混乱的情感在心中交织著,像是被人用力搅浑了的塘水一般叫人难受。
难受。
烦躁。
无力。
空虚。
“看来他们不想被打扰啊,那我们还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吧。”邓达平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不过看到身边的刘雨弦并没有回答,於是试探地又加了一句:“或者还在影子墙这里再玩一会儿?”
面对邓达平的询问,刘雨弦仍旧一语不发。
“怎麽了?累了吗?”邓达平低头将脸伸到仿佛神游身外的刘雨弦近前,“要不要去那边的长椅上坐坐?”
突然被靠在面前近在咫尺的邓达平的脸吓了一跳,刘雨弦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紧接著心里无法抑制的就是一阵厌恶,脸上通红一片。
“我……想回寝室了……”她不看邓达平的脸,低著头低声说。
“哦……”毫不掩饰的失望语气,但是仍然不想放弃的样子,邓达平补充了一句,“还早呢,再去广场转转吧?”
刘雨弦抿著嘴,依旧保持著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
沈默了一下,邓达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我送你回去吧。”
低头不语。刘雨弦一刻也不能等待的想一个人呆著。
走在身边的邓达平的脚步不知道是无意还是要有意的慢了许多,好像一直在说著好笑的事情,但是刘雨弦一句也没听进去。两个人一起走著的这段路,刘雨弦的每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样难受。
快要到达寝室的时候,刘雨弦终於开腔了:“……我还有……我有个东西要买……”还没听清楚邓达平的回话,刘雨弦就迫不及待朝著寝室对面的超市奔了过去,也来不及考虑邓达平有没有看见,在快到超市门口的时候,她往旁边的侧门一转,绕过弯道,一路跑到了超市後面的操场上。
跑步的人,打球的人,闲逛的人,夜晚的操场丝毫不用担心太寂寞,但对於此刻的刘雨弦来说未免显得太过热闹──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她,直接穿过露天大操场,直到跑到稍微安静一点儿的专门用来跳远的长长的沙池旁时才放慢了脚步。依靠著惯性和自我保护机制,刘雨弦终於停在了沙池後方不远处的已经是操场边缘的一棵大香樟树下。
背依著树下那块用小篆字体刻著“修身”二字的光滑大石头缓缓俯下身去,刘雨弦双手撑在膝盖上,像失去意识一般口鼻并用的喘著粗气。
好难受。
心里好像有什麽东西堵住了似的,好难受。黑!的一大块,压在自己的心头,挡在自己的眼前。
她下意识的用手在眼前挥了一下,好像要把那遮住了视线的东西拨开一般,但结果也就是徒劳地挥了一下手而已。半握著拳,她将手背挡在嘴边,不知道是手在发抖还是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她用力握了一下手,但仍旧无法停止那轻微的但却深切的颤抖。
没有意识到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刘雨弦松开握住的右手,轻轻盖在额头上抹了抹。左手也从发抖的膝盖上拿开,同时移到了额头上。在两只手都覆上了额头的时候,她的身体也顺势蹲了下去。
就那麽蹲靠在大石块下一动不动,两只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展开来遮住了她小巧的脸孔。在刘雨弦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心里那让自己失去自控力的黑暗情感就是嫉妒和憎恨的时候,掩住了脸孔的指缝间溢出了温湿的泪水。
她嫉妒那个理所当然站在何嫣身边的人,她嫉妒他对於何嫣的那种特别的存在,她嫉妒他作为首要因素被何嫣考虑,她嫉妒他被何嫣大大方方作为男友介绍给别人……她嫉妒,她就是嫉妒,她嫉妒而且憎恨。她憎恨他的存在,虽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说迟早也会存在这麽一个人的,但是,她不愿意接受──至少不要让她看到!不,不要,还是看到比较好,她要看到,她要亲眼看到,虽然看到了她会更加憎恨,但是她还是宁愿看到,可是……嗓子不受控制的轻轻发出一声呜咽,她不知道自己这种自虐的情绪是怎麽回事。
……不,不对啊,不是这样的啊,原本她明明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喜欢何嫣而已啊,就算那个人脾气偶尔有点儿古怪,但是她就是喜欢她。她以为自己只要悄悄地喜欢著她就好了,就像对任何一个好朋友一样──虽然她的“任何”也就是何嫣这一个而已──单纯的喜欢她,希望她好,希望看见过的开心的她,在她开心的时候能够温柔地笑著跟自己说话……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又怎麽会像现在这样难看的蹲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痛苦流泪呢?对邓达平的厌恶已经被她遗忘在某个角落了,现在完全占据她思想的只有何嫣这个名字。
难道说……她突然想。但是马上否定似的摇了摇头。她已经够狼狈了,她不想自发的使问题更加复杂。
可是,如果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心又为什麽会这麽难受?
好疼,真的好疼。刘雨弦把手压在砰砰跳著的心脏的位置,透过那层薄壁,她仿佛能感觉到心脏兀自揪起旋转的动作。
不,不要这样,真的好难受,心好疼。
她闭上眼,将头仰靠在石头上,轻轻抚著心口,重复著仿佛抚平伤口的小小的动作。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敢深深思索的她,忘记了擦干脸上的泪迹,只能用那柔软的手指护住紧紧发疼的心脏,呆呆地保持著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怎麽办?
怎麽办?
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这个无解的问题,腿脚已经麻木的刘雨弦口中似乎喃喃地说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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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何嫣的恋爱好像进行的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刘雨弦的主观意识,她发现自从知道何嫣谈恋爱了以後,原本就不怎麽跟室友在一起的何嫣好像比以前更少待寝室了,除了晚上回来休息,其余的时间几乎跟刘雨弦没有任何交集。
☆、第十六章
国庆假期之後,气温突然因为一场秋雨迅速降了下来。持续了三天的阴雨之後,长袖衣衫和外套正儿八经的登场了。好像是为了配合凉爽的天气,时间也过的特别快,快到何嫣没在刘雨弦眼前出现两次一天就过去了的地步。
刘雨弦压制著内心的痛苦情绪一天天的捱著日子。她不去思考为什麽痛苦的原因,她不想思考,她只觉得只要不去想的话应该就没那麽难受了。但是事实好像不是她期待的那样,并不是不去想就不会痛苦了。这麽著过去了一个星期,她似乎隐隐发现,之所以越来越难受就是因为自己只想著掩盖问题而不敢去面对。
每次只要一看到从自己面前经过的甜蜜情侣,她就会自虐地想起何嫣和她的帅气男友。而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刘雨弦的心里立马就像抽筋一样的疼痛。她让自己不要去关注何嫣,不要一看到她的身影眼睛就跟追影灯似的围著她转。何嫣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跟别人亲近的人,如果自己单方面跟她保持距离的话,两个人应该很容易就会疏远了吧。想到这里,刘雨弦的心又揪紧了。她不是主动要跟何嫣疏远的,她是被迫的,而逼迫她的正是她自己。
早起晚归,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他几乎全部都在泡图书馆中度过。这麽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後,刘雨弦发现确实如自己料想的那样,没什麽机会跟何嫣接触了──与其说是没什麽机会,不如说是完全没有交集了更确切。
在落寞感悄悄袭上心头的时候,刘雨弦只得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什麽,这不正是我所想的吗。她轻轻点著头,妄图赶跑积郁在心头的失落。可是……不行,根本不起作用。刘雨弦朦胧地看到在强迫自己远离何嫣的另一端,是急切的想跟那个人产生联系的自己。
拉开跟何嫣的距离吧──原先那清晰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微弱了。为了拯救自己那因为压制和抑郁快要崩坏的心,刘雨弦开始寻找何嫣的线索。只要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刘雨弦就会仔细搜寻她的身影,只需要眼角的余光就能确定她所在的位置;只要是她发出的声音,刘雨弦的耳朵就会在一瞬间变的特别敏锐,不需要仔细辨认就能立刻分辨出哪些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上课的时候,何嫣总是踏著铃声从後门走进教室,不论自己坐在什麽位置,刘雨弦总能够在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准确无误地扭过头去捕捉到她的身影。而且为了缩短跟何嫣的距离,刘雨弦已经养成了坐在後排的习惯,因为何嫣出没的范围就在教室的後门附近。
自己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呀?刘雨弦暗暗嘲笑自己那饮鸩止渴的可悲的心理。为了保护自己而疏远她,因为疏远她而痛苦,又为了缓解痛苦而靠近她,靠近她之後痛苦的感觉却更加鲜明,可是离开的话只会更加痛苦……刘雨弦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痛苦的漩涡,不管怎麽努力都爬不出来。
有好几次因为知道何嫣要踏进教室了,但预测好的那个时间里却没看到她走进来的身影,刘雨弦原本躲闪的眼神就会演变成忘记了隐藏而刻意寻找的样子,结果就会跟恰好走进来的何嫣视线相接。不管是迅速涨红的脸还是砰砰加速的心跳,都在提醒著胆小的刘雨弦赶快收回目光,可是控制眼神的神经就是要我行我素,擅自看著何嫣。每当这样时,何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走到靠近刘雨弦的位置坐下,上课。
是因为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了邀请的信息吗?这麽说何嫣还是多少有些在意自己的咯?还是说只是单纯出於礼貌的关系?好吧,说到底,就算那并不代表什麽,刘雨弦心里也还是会忍不住一阵窃喜,或许自己本来也就期待著她会靠近自己吧。就算知道那样想著的自己有多可笑,但就是控制不了。
有两次因为何嫣带错了课本,於是就跟刘雨弦坐在了一起共用一本书,结果刘雨弦也不知道是因为精神过度兴奋还是过度紧张,整节课下来就像耳鸣了一般没有听见老师说的任何一句话。装作放松的样子僵硬著身体坐在何嫣旁边,想看她看又不敢抬起眼睛,话也说不上几句,这样的状态实在不能说是舒服的,但刘雨弦宁愿这样也不想放弃跟何嫣接近的机会。事到如今,她早就把疏远何嫣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不知道怎麽办好,那就先这样吧。她不想去思考,太多的思考已经让她的脑袋一触及这个问题就条件反射一般的疼痛,她不愿意主动寻找疼痛,虽然跟何嫣接近也会让心脏在某种程度上疼痛起来。
邓达平的邀约也从国庆节那一次开始渐渐变的频繁起来。刘雨弦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於讨厌他。除了国庆假期的那次可能引起的误会让她在一瞬间对邓达平的厌恶达到了极点,但是在何嫣第一次主动跟她合用一本书上课之後,她就把那件误会彻底给忘记了。对何嫣的关注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用来浪费在邓达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