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林可为的印象其实早已经深入人心了。
左邻右舍没人不认识她的。
也许,梁雅元所想到的那些,是多此一举。
爸爸妈妈的视线不约而同的都集中到了林可为身上。
林可为有点惊惶,脸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红。看得梁雅元有那么点忍俊不禁。
爸爸微微笑着点了一点头“有可为这样的相貌和品德的话,横竖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个男娃儿他今年多大了啊?和可为一样的年龄么?可为见过吗?”
林可为吞吞吐吐地回答“嗯……见过。”就是她自己,每天都至少照一次镜子。
看着林可为那般口齿伶俐也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梁雅元捂着嘴笑得更欢了。
妈妈抓住林可为问“可为,元元和那人处得如何了呢?可知根知底?”
这该如何回答呢?
处得如何?
那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么?都到家里来过了N次了。
林可为看了看爸爸妈妈,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却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询问妈妈“伯母,若是像我这样的一个人才,您不会嫌弃她没钱没势没权么?”
“瞧你说的?在这四乡八里,也找不到比你这样的条件更好的了。若是那男娃儿,还能有你这样的干净利落的相貌呢,在男人堆里,也算是标致的了。他不嫌弃我们家,我们就要欢喜自家闺女落了个好归宿的。哪里还会嫌弃他呢?”
“那意思是您看得上了?”
“看得上,看得上!可为见过的人,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看着爸爸妈妈这么高兴,梁雅元的心笔直提到了嗓子眼里。
终于,林可为倏然来了一个90°大鞠躬,憋红了一张脸,半是愧疚半是英勇就义地,坚定果断地说出了一句“其实,那个人就是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呃!
居然说出来了……
可是,爸爸妈妈听懂了没有啊?
梁雅元的神经一瞬间绷得像要断掉了。
呵呵!
苦笑着看林可为那木板板的姿势,不用想就知道,林可为现在肯定浑身冰凉。
若是不紧张,林可为必定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滑稽造型。
妈妈像巫毒施法一样地紧盯住如此严肃的林可为,看得梁雅元的心,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的狂乱蹦跶不止,仿佛随时会蹦出莽然的胸腔。
裁缝铺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都望着林可为的那个直角姿势的鞠躬造型,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一会儿,妈妈轻声说“你和元元在一起多少年了?”
呃?什么……
梁雅元和林可为面面相觑,半天没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
妈妈低吼着重复了一遍“你们两个人,到底在一起多少年了?”
她,她听,听懂了刚刚的话?
还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梁雅元和林可为是,是……
梁雅元目瞪口呆,这这……早就被,被发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梁雅元……
只觉全身无力,脊背上一阵一阵冷汗涌出来,连带着,眼眶也跟着湿漉漉的。
然后,脸颊上淌满了咸涩的水迹。
我,居然,居然哭了?梁雅元恨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埋怨着自己,梁雅元愣愣地看着林可为。
林可为恍然清醒,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对岳父岳母再次90°大鞠躬,“父母在上,求父母成全我们两个不孝子。”骤然间的犹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士气,再一次吓了梁雅元一跳。
这么,这么的?
就说出来了?
这节奏,也太太突然……
爸爸妈妈不会不会抡起熨斗砸过来?
各种鸡飞狗跳的幻象,频频跳跃进了梁雅元的泪雾模糊的视线里。
可梁雅元还是鼠胆包天,立刻起身站到林可为的身边,这个时候,再不和林可为统一战线,只怕到了下一秒,林可为就会被爸爸妈妈的几扫帚,拍出裁缝铺的大门。
事情——
比想象中的进展得快太多。
结果——
也是完全出乎了梁雅元和林可为的意料。
爸爸只冷淡地朝梁雅元和林可为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走吧!从此,就再也别进我梁家的门。我们梁家丢不起这人……”他侧过脸,也不责罚梁雅元和林可为,也不怨念什么。
似乎早就看透了,但却一直不说破。
二老的脸上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也许,真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二老不愿意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而已。
已经捅破了这层透明纸,没有了退路。
林可为不知所措,梁雅元欲哭无泪。
两个人凄楚地看着满脸失望和忧愁的父母双亲,不知道该说什么。
持续的安静像磨人的石碾盘,碾压着每个人的心,仿佛想要把黄豆磨成浆。
“妈妈……”梁雅元怯怯地呼唤了一声。
“妈,”林可为也跟着呼唤了一声。
年近六旬的妈妈,被林可为叫成妈妈,也并不别扭。
林可为和梁雅元的大姐一般年龄。其实,梁家的女儿,一直都挺晚婚。
妈妈抬头看着梁雅元和林可为,愣了许久,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唉——”
“冤家诶——你说,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
“唉,都快气死我了都。”
“你们走吧!让这把老骨头消停哪怕些时候呢?”
“走走走,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爸爸再次挥了挥手,极为不耐烦。
“元元,我和你爸爸,啊,把你拉扯大,”妈妈猛拍一下裁剪用的操作台,怒火腾腾,“可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你就这么报答我们吗?”
“虽然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但我们是最疼爱你的啊!你不能这样没有良心啊!”
“我们可不是为了看你做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才供你念大学。我们是盼着,你以后能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
依旧是那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妈妈,但看梁雅元的眼神已经全然陌生了。
林可为悄然勾住了梁雅元的手指,唇角勾起了一丝安慰的弧度,眼睛里仿佛在说“别怕!”继而谦卑而诚恳地对二老鞠躬致歉:
“对不起!爸爸,妈妈,都是我的错。我爱上了元元,把她卷了进来。但我也还是要爱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都过得很幸福。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爱和与家是什么。不管天地万物如何阻拦,我也想和元元继续生活。求你们,求你们,成全了我们两个吧!”
爸爸厉声一句“孩子呢?你们总该不会不要孩子吧?”
林可为毅然决然地回答“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可以人工授精,也可以试管婴儿,我也已经存够了一笔钱,足够去医院精子库买精子。只要元元想生孩子,我们也有经济基础抚养孩子。”
妈妈无奈地叹息一声,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唉!你们是铁了心了?”
爸爸摇头,苍老的眼角,褶皱深重,“你们!你们,唉!”用力甩手,苦涩恨道,“让我怎么向乡亲们说?”
梁雅元的心突突疼痛,几次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徘徊犹豫再三,梁雅元把一直淤堵在胸腔的话,倾囊而出:
“让爸爸妈妈伤心,错的确实是我们,然而,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争取自己的权利,这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伦理道德法律,这些条条框框,到底是为了让人活得更幸福?还是更痛苦?”
“难道,我违背了自己的真心,为了外人的看法,嫁给男人,就能幸福?”
“我知道自己让你们很失望。但有一天,我若是扛不住现实的残酷,就这样没了,或者我还是想和可为在一起,有了孩子,却还是离了婚了,那个时候,你们会不会更失望?”
“明明,我和可为在一起,我也是嫁作了人妇,也能够生儿育女。为什么在你们的眼里,意义却这样的不同呢?”
“啪”的一声,爸爸的巴掌猛然掴了下来,扇得梁雅元的脸,好痛好辣……
“你说得都没有错!”爸爸义愤填膺地指着门外低吼着,“可是,这世道,就是不允许你们这样的人存在。你要怨,就怨这世道不如人意。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马上远走高飞,再也别回我梁家的家门来。你不要脸,我们要!给我滚!!!”赫然指着大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劝服
看着爸爸气得脸色铁青,胸脯起伏不定,全身都在哆嗦。
妈妈赶紧奔过去拍拂着那有些佝偻的脊背,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哎咦!你们啊!”
赫然发现,爸爸妈妈的鬓发又多了一大片了,梁雅元心如刀割。
林可为的眼睛也红了,面对接近古稀之年的爸爸,林可为也很自责吧?
屋子里的人都无话可说地站着,各自垂泪,连铁骨铮铮的爸爸,竟然也在拿着粗糙而枯瘦嶙峋的宽大手指,偷偷擦拭眼角。爸爸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晒成了古铜色,像一尊雕塑。
似乎在倔犟地挺直再也端庄不了的腰背,却怎么也不能像年轻时那么玉树临风。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梁雅元扪心自问。
可把女儿的幸福勒住的父母们,是不是也很自私?
思来想去,梁雅元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态度“爸爸,妈妈,我们这一次回家来,就是希望你们能赐予我们祝福。希望你们能成全我们。四年前,我就决定跟定可为一辈子。以后,我也不会有任何的一点改变。这天底下的男人再多再好,也不是可为。”
说着说着,梁雅元克制不住激动,“爸爸妈妈,我们并没做错什么,我们只是相爱了,想要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我们如此的努力,以后也会更加的努力。和爸爸妈妈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假如说,什么是过得好,现在的我和可为就是过得好。人活于世,总该带点什么进棺材,什么能带走?不就是一生的记忆?你们养大我,也希望我发自内心的快乐吧?”
“不是我故意激你们。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们,这辈子我跟定可为了,可为在我的心里,超过了其他任何人,甚至超过了我自己……我,我……”
“可我也……想要……爸爸妈妈,我不想……失去任何……一方!为什么就不行?”
说着说着,泪如泉涌,梁雅元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人看到那些泪水,是多么的肆意妄为潺潺不止。极可能地压抑着哭声,梁雅元感觉眼泪一股一股呛进了咽喉里。
林可为把梁雅元紧紧地揽进了怀里,轻轻拍抚着梁雅元的背,安慰梁雅元“乖!元元,我们不难过不难过……”
可为,你知道吗?
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另一个人说“不难过”,就会让她难过到无以复加。
听着林可为的温柔而心疼的轻声安慰,梁雅元像秋风里的树叶一样瑟瑟颤抖着,简直像一个癫痫患者发作。
明明说好了,遇到任何事都不怯懦,结果,梁雅元还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