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夏尔玛带领的埃及军已经解决了挡路的敌人,长驱直入来到阵心地带寻找列摩门纳,没等她挥剑斩棘,赫梯人就出现了撤退的现象,转瞬之间,浪潮般朝着奥伦河下游回撤而去。
阵线拉的太长,加上河边的地形蜿蜒多变,当夏尔玛在黄昏霞光里远远看见死军的大旗飞舞招展,她还不知道一场生死大战正在簌簌河风的吹鼓之中,徐徐拉开了蔓延十五年之久的复仇血幕。
★★★ ★★★ ★★★
不理会侍卫的阻止,卡丽熙跟随夏尔玛出兵的脚步,一前一后涉入了满目疮痍的奥伦多河畔。
幸而有埃及大军开道,早就肃清了沿途的赫叙联军,以至于卡丽熙并未遇到任何敌人。半个沙漏时,他们便到达了刚才激战的地段。
只是,忽略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断体,竟然一个活人也没瞧见。风中的血腥味浓到呛人,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作呕,卡丽熙带着侍卫继续向奥伦多河下游奔去……
身边的侍卫,骑行在身旁连劝带挡。焦急地想要阻止她继续向前,不断提醒前方便是赫叙大军的阵营前沿,那里是最危险的地带。
可是,卡丽熙即不言,亦不语。
紧蹙不松的眉头点缀着血色晚霞,蓝眸凝视着前方天地相接的浅灰色空间,沉淀着氤氲薄光的眸底,胶着泪光与霞光交织的空茫浓惧,随着临近傍晚轻擦着脸颊飞过的微风,她默默催马急行,伴随着河畔晚风含着凄历哀嚎的吼声,奋力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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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剑,列摩门纳临风而立,沉静异常的眸子不见丝毫犹豫,坚毅果敢的令人不禁佩服起这位前朝公主的勇气。
百万大军之中,她誓取赫梯王的性命,这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在复仇……她可能根本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奥伦多河,她拼上性命要完成十五年来日夜期盼的夙愿,不能不说,这是勇者之心,更是死士之举。
然而,她的胜算有多大,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出来。
身手不凡,所向披靡,这个动作灵活矫健的女子,拥有了野兽袭击的速度,却又能做到安静无声……宛若一阵轻风,从身边悄然地吹过,你才惊觉自己身上又多出一条伤口,如果不是鲜血将温度带出身体,你恐怕还不知道具体伤在了哪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拉巴尔撒后悔了,当年竟然一时疏忽,留下了这么一个祸害,导致今日被她逼上绝境,众军之前不得不接下她的挑战。
可是,皮耶提哈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经历了十五年的苦心磨练,显然早就不是那个只会坐在父亲腿上安静微笑的孩童了……眼前的列摩门纳,实力超群,卓越非凡,那片奇异的青色甲肤,硬如盔甲,即是武器,又是防御。
她的杀心,一览无疑,经由这层坚甲的保护,她泛滥在眼底的杀意,更加酣畅淋漓的放肆。
浅的伤,深的伤,大小不一,遍布拉巴尔撒壮硕的身躯。瞅了一眼手臂上新添的口子,汩汩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溢出,片刻就将袖口浸湿。
“你想不想知道,我亲手杀死皮耶提哈时,他跪地求饶说了什么?”突然,想要激怒这个从刚才便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子,很想在那张冰冷坚毅的面具,看见愤怒悲伤的神情,不知为何。
眉间轻颤,敛眼。只是片刻,再抬眸时,她仍然静若初始,连绵的青色火舌舔着茶色的瞳仁,擦亮了冬夜的温度。
“如果,父王跪下了,他一定是在向赫梯众神为你犯下的罪过忏悔;他一定希望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诸神,原谅你的残忍血腥,不要将对你的愤怒,怪罪到无辜的赫梯人民的身上。如果,父王恳求你,他一定是请你放过他的亲人;他宁愿受辱的死去,也不愿深爱的妻子和年幼孩子们随他而去。拉巴尔撒,我说的对吗?”
目光一闪,震惊的神色没能逃过列摩门纳锐利如鹰的眼,拉巴尔撒紧抿着唇,一股灼灼如炼的狠意,顺着他越发暗沉的眸子笼罩在扭曲僵硬的脸庞。
不需要他亲口回答,拉巴尔撒的脸色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困压在内心的怒火被他激起,向前半步,抬起手里的剑,凝眸沉声。“战场上的赫梯人,靠的是手里的武器才夺得了天下,不是靠嘴。拉巴尔撒,省省力气,留着去冥界向诸神和我的父王忏悔吧!”
落下的话音,被掠身而过的风卷起,同样被凛冽的晚风托起的,还有她一跃而起的身影……精致的晚霞绽放在黑色袍角,黄色的沙盛开在她箭步如飞的脚下,一朵一朵,紧致的盛开,又虚化凋零在湍急盘旋的风谷,骤然无形。
再无退路的拉巴尔撒,硬着头皮迎面冲上,双手握着长剑,说不出是极致的憎恨,还是因为这种恨意演变而来的绝望,将他黝黑的脸庞照得通亮,怒睁的眼早就失去了一个王者的冷静,只留着一层疯狂凶残的杀戳。
☆、第 四十 章(下)
闪过迎头砍下的剑锋,灵巧的侧身一转,反手一剑,一道血痕绽开,血雾带着碎肉溅出。
脚步一滑,停在拉巴尔撒的身后,左手成拳击上他的肩膀,肩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膜,清脆,动听。
伴随这一声骨头暴裂响起的,还有拉巴尔撒撕心裂肺的痛呼,他踉跄的向前蹒跚了几步,勉强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臂像条破布无力的垂在一旁,除了剧痛,这条手臂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
身后响起稳健的脚步声,如雷如鼓,回响在他严重耳鸣的听觉中,似乎是死神敲响门扉的声音,亦如神官超度亡灵的颂咏……浑厚,深邃,恍惚……
咬牙,回身,举剑劈去,动作僵硬迟钝。
一动不动,任凭拉巴尔撒的剑锋从左肩划过,随着剑缘裂开的袖里隐约露出一截皮肤……青色的甲肤闪过阴冷的光,完好无损的不见血色。
抬手,趁他还没收回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眸色轻闪的瞬息,五指收紧。感觉到他的腕骨在手中脆如枯枝,骨头的摩擦声透过皮肤渗出,原本握在他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一捧浅沙扬起。
猛然施力,指尖嵌入拉巴尔撒的手腕,轻易地捏住皮下的骨头……粘腻的血肉,坚硬的骨头,凄惨的大叫……拉巴尔撒承受不住剧痛,面孔极度扭曲。
一双缭绕了青色火光的瞳仁,俨然寂静无波,身后如火如荼燃烧开来了艳丽霞光,映衬着列摩门纳的身影如沐血色,极致的妖冶,极致的夺目。
松手,同时,一拳击上他的腹部。
拉巴尔撒只觉得天眩地转,腹部仿佛被人撞开了一个洞,似乎五脏六腑都碎了。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扔下剑,空着手向他走去,列摩门纳无视于周围显然动荡不安的微妙气氛,隐约的惊呼声,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咝咝声连绵而起,却没有打扰她脚下坚定不移的步伐,笔直地朝着倒地不起的拉巴尔撒走去。
猛咳几声,血水顺着嘴角溢出,顾不得帝王形象,拉巴尔撒坐在地上向后倒退着,两只手臂都已经被废,他唯一能动的只剩两条腿。
“你、你、你住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这是一国之君垂死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最后筹码,不知廉耻的乞求。
步子未停,唇角随着不断接近的步伐微微上扬,此刻的列摩门纳就像一只存心玩弄猎物的野兽,纯粹的杀戳之下,隐藏不住一丝藐视的戏谑。
“我想要的,只有你的命。”张口,气定神闲。
继续倒退着,拉巴尔撒惊慌失措的扫视四周,对着四周的赫梯战士大喊道:“给我杀了这个女人,听见没有!她要轼君,她是赫梯最大的敌人,你们都瞎了吗?为何不杀了她!”
因着他的话,人群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年轻战士的脸上出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们相互看了看,手里的剑握得死紧,手臂慢慢抬起,又停下,就这样僵持在身旁被血色染透的晚风里。
停下脚步,偏过脸,冷眼望去,薄薄的唇勾起一抹轻蔑,沉默。
突然,一名赫梯战士挤出队伍,健壮的身体微微发着颤,连带着手里的剑也摇晃不定,年轻的脸上写满恐惧的不安。
注视着他,用那双透着沉冷光芒的眸子,青色的火光倏忽明灭,似乎只要一个眨眼,这把大火就会从列摩门纳的眼底迸裂而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赫梯战士焚烧殆尽。
片刻,又有几个战士站出来。
不置一词的收回视线,不在因为他们耽误时间,列摩门纳双手缓缓握紧成拳,面沉如水
最先出列的战士举着剑冲上来,企图阻止列摩门纳,却在前脚刚抬起的瞬间,突然中箭倒下。
众人一惊,还不知道是谁放箭,四下警惕的张望。
微惊,脚步一停,敏锐的茶色目光越过面色死灰的拉巴尔撒,朝他身后影影绰绰的人群望去,直直落在一束张扬摇曳的红发。
低咒一声,锋利如箭的视线满含警告的意味,咄咄逼人。
只是,这样狠冽的目光,只是换来了夏尔玛扬眉挑眸的挑衅笑容,同样不让分毫的咄咄逼人。
接着,又有两人不顾死活的冲上前,与之前那个赫梯人的命运一样,也是脚未落地,便几乎同时一头栽下,喉头被一枚长箭贯穿。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列摩门纳绝对相信,自己会朝着夏尔玛扔去一把匕首,解决了这个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
不过,经过夏尔玛的三箭,也算给活着的人提了一个醒……自己的命,总要比别人的命重要。
阴冷含怒的眼,重新看向拉巴尔撒,引来他目光一僵,更加奋力向后爬去。
几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站起身,与自己面对面站着。
这么近的距离,列摩门纳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子极度恐惧的气息,正从拉巴尔撒的眼底急迫的渗出,经由他不断抽搐的面颊,这种恐惧已经变成抖如落叶的呼吸。
缓缓靠近他的脸,凑在他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欠我的一切,我要全部拿回来……再见了,叔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边,她轻垂眼帘,一丝青光璨然划过,滚烫的血水溅在脸颊,腥红的液体被脸侧的青甲夺去了鲜艳夺目的色泽,顺着这片纹密理浅的甲肤蜿蜒流下,黯然无声地落在脚边的沙土。
推开她,拉巴尔撒向后踉跄了半步,低下头,惊骇圆睁的眼看着自己胸口的伤……一个……洞。
空荡荡的洞口,大量的血液冲出胸腔,他甚至感觉到了风声灌了进去,又打着圈飞出,带走了身体的温度。
抬眸,是惊恐,是绝望,是……最后的狠毒。
极缓极慢地抬起左手,鲜血之下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强壮有力的节奏,宣告了曾经的不可一视……然而,此时此刻,这个节奏却是最靠近死亡的距离。
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脏到底是如何跳动的,拉巴尔撒应该算是一个幸运儿了。
手臂轻抬,那团还在跳动的血肉顺势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拉巴尔撒的脚下,粘上沙粒成了一团看不出模样的丑陋疙瘩。
“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今天总算看见了,还你吧。”
她在笑,放纵恣意的无所顾及,微弯的眼角闪动着天边晚霞的最后一丝明艳,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干净凛冽。可是,为何这袭披着血色霞光的黑色身影,却又有着如此接近魔的气息……神与魔,竟然能够如此奇妙的同临一身,无懈可击的令人愕然。
咽下最后一口气,瞪着无法闭上的眼,显赫一世的赫梯王死状凄惨地倒在了众人的眼前,盘旋呼啸的风声,没有一丝呜咽,唱着高亢明亮的调子飞向墨迹初染的天穹。
头顶,塞瑟引颈鸣叫,气势如宏的贯穿大地,直抵所有人颤栗的心底。
奥伦多河的尽头,一抹残阳,如绛红的血横穿天际,仿佛是苍穹的一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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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你,我透过夜风望着你,我透过宿命的叹息望着你,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