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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回廊的藤椅上看书,身后的火把安静地绽放着明亮的光芒,随着桔红色的晚风不断吹拂脸边,白色裙边在灰色的地面摇曳出轻盈的斑斓光影,轻快,闲适。
因为,列摩门纳一句“想要住在卡丽熙旧居”的话,给这座快要变成废墟的偏僻宫殿,赋予了崭新的生命……
坑坑洼洼的地面,被刚铺的艳红色地毯掩盖了;杂草丛生的庭院,被散发着新鲜泥土味的盆载占满了;早就干涸的小水池,被灌满的清水和几尾小鱼点缀的妙趣横生;剥落褪色的壁画,被精美的挂画挡住了苍凉斑驳……很难想像,这真是自己居住了十年的地方,同样的灰砖黑瓦,却可以变得如此不同。
只是,这一切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列摩门纳迈进门槛的一瞥。
扫视一圈,她默不作声地皱起眉,那层盘踞在初黑天空下的阴郁戾气,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刹那。
这位赫梯摄政王的不满,很明显,很耀眼。
卡丽熙到有一些惊喜,因为眼前的小院比离开时漂亮了,虽然是仓促之下收拾出来的,但是相比以前的荒凉破败,简直胜出百倍。
“公主殿下。”身旁传来礼貌的轻唤,打断了卡丽熙望着小院出神的淡然目光。
回头,见到来人微微一笑,说道:“阿齐兹,你怎么来了?”
“摄政王派臣来告诉公主殿下,今天旅途劳累,如果您累了,就不必去参加晚上的欢迎宴会,在这里休息便可。晚宴结束,摄政王会尽快回来。”有礼的应道,阿齐兹站在廊下,一身青色的长袍,利落又不失英俊。
“没事,我不累,过一会儿我就去准备。这点小事,你还特意跑一趟,让侍女来传话不就行了。”放下手里的书卷,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端起杯子,浅饮。
颔首,坐下,眉头一展,调侃的笑容总是没个正经模样。“难得讨个差事,让我出来透一口气,继续和那个板着脸的死老头子待下去,我真得快要憋死了。”
口中的茶水差一点冲口而出,强忍着笑意勉强咽下清香的茶,眼眸带笑的开口。“要是让库西纳听见你的话,他非骂你不可。对了,列摩门纳在哪里?”
“摄政王和叙利亚王正在议事。”
愣,一瞬间。“就他们两个人吗,没有别人陪着?”
“是,在议事厅的小殿,就他们二个人。”精致脸庞一间而过的担忧,被阿齐兹尽收眼底,不留痕迹的转投视线于送茶的侍女,神情平淡。
“……”
“公主,有事情要找摄政王吗?需要臣去通传吗?”看着侍女放下杯子,退到一旁,阿齐兹才开口问道。
摇了摇头,笑容略显牵强,晚风滑过脚边,捎带着裙边轻微摇晃。“不,没事,让他们谈事情吧。”
“公主,臣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蓦然,一本正经的开口,那样少见的严肃神情,隐约渗进一些踌躇。
点头,优雅恬静的笑,映衬着火把金色的光芒,莹莹闪闪的动人。“这里也没有外人,别这么生分了,一句一个公主,一句一个臣,听着真别扭呢!你要问什么,尽管说。”
“是,臣----我明白了。”顿然一笑,一声轻咳掩饰了尴尬。继而停了停,愁闷的拧起眉,片刻之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问道:“卡丽熙,你打算和摄政王一起回赫梯吗?”
怔,没想到他竟然是问这个,一向聪明绝顶的阿齐兹,又怎么会问出答案早就一目了然的问题,他真正想问的,恐怕……
“你在担心列摩门纳?”提问的语调,说着肯定的陈述句。
“是,我是在担心摄政王,她一向我行我素,懒理别人的眼光。可是,她毕竟已经不在是身居庞庭山脉的列摩门纳了。身为赫梯的摄政王,她受到的关注,与她身上背负的责任同样沉重。所以、所以……”一时语塞,跑到嘴边的话,当看见卡丽熙悠悠暗淡的凄迷眼神,硬生生就是说不出口,自责懊恼。
垂下头,看着自己十指相交的手,夜风和火光编织出一片婆娑的光影,闪烁在忽尔觉得发冷的手背。“所以,我的存在,不仅会影响她的威信,更会给她招来风言风语,对不对?”
突然,很讨厌自己的多嘴,皱眉,满是歉意的说道:“卡丽熙,很抱歉。”
菀而一笑,即便流露着孱弱不堪的无力,却仍然无损巧夺天工的精致容颜。“何来抱歉,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是在保护列摩门纳的名誉,就像你一直尽心尽力的守护在她的身旁。”语毕,起身,踱步来到走廊边缘,仰头望去。
褪去血色霞光的夜空落进蓝色眸底,一片苍白的让人心惊肉跳的黑色,宛若一团旋涡,迅猛有力的吸走了她不断挣扎的灵魂。
“阿齐兹,我犹豫过,每当清晨睁开眼的瞬间,我都会问自己,是否应该留在她的身边。”蓦然,她开口,看不见她的脸,却在潜藏着哀伤的声音里听出了……害怕。
“是否应该这么自私贪心,是否应该不顾大家的想法,是否应该忽略了我和她的身份,是否应该躲藏在列摩门纳给予的保护之下……很多的是否,很多的犹豫。”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风倾诉,临风而立的娇小背影,让阿齐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伤感……那是将一份痛苦完好无损的独自承受,不愿与人分享的坚韧顽强。
这个孱弱的小公主,正在一个人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目光,人们僵硬抵触的眼神,令这位年幼的小公主逐渐感觉到了疲惫。然而,除了那枚精美绝伦的恬淡笑容,和她沉静淡然的端庄温和,她隐藏了一切情绪。
“这些‘是否’有答案吗?”佩服她的隐忍,更佩服她的坚强,只有这样的少女,才配得上孤傲顽佞已到极致的列摩门纳。
“没有,一直都没有。或者有,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罢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列摩门纳的为人,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说服她?”
“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后退的借口。就算真有后路可退,她为了毫无顾虑的继续向前,也会亲手毁掉唯一的退路。”坚毅果敢的列摩门纳,如此绝决乖舛的行事风格,对于卡丽熙而言,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灾难。
回头的瞬间,扬唇而笑,乱了晚风的镇定。“这才是列摩门纳,对不对?是那个让人即爱又恨的列摩门纳,那个顽固的让人无计可施的赫梯摄政王。”
“是,这才是真正的列摩门纳。”低语,一缕暗伤悄然潜进眼底。起身,看着廊边微风里轻盈绽放的白色长裙,精致简单的纯白,一如这位叙利亚小公主给人的感觉,单纯,善良,清澈的不带丝毫的杂质。
“卡丽熙,我希望你能忽略那些无聊的言论,那些腐朽陈旧的想法,不值得你退缩。只要你们彼此……相爱,眼前的一切困难阻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相信我,列摩门纳绝对有能耐让那些糊乱的非议,变成一捧毫无价值的尘埃,所有敢质疑你们的人,都会在她的面前缴械投降。”挑眉笑起,恢复了往日的轻佻恣意,语调里的狂妄嚣张,形似列摩门纳的张扬不羁。
轻拉裙摆,转过身,与他相对而立,唇边的弧度扬起了月夜的温柔,轻道:“谢谢你,阿齐兹。你的支持让我很感激,谢谢。”
用更加桀骜不驯的笑容回答了她的谢意,阿齐兹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这对前途荆棘满丛的小情人,能够相互扶持,并肩顽强的面对将来的一切。
☆、第 四十四 章(下)
晚宴时分,卡丽熙换了轻便的礼服,说是礼服,其实也只是稍加修饰的长裙而已,一向不喜欢过于艳丽的服饰,这样简单素雅的装扮,总能让她觉得舒适放松。
此刻,卡丽熙觉得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放松的心情。
迈入大殿的刹那,来自人群里闪烁不定的视线,第一时间让准备了大半天的情绪,又变得起伏不定了。
那些永远带着质疑和揣测的眼睛,传达着不友善的讯息。
迎面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璀璨的灯火顺着那身暗夜蔓延的黑色长袍滑落地面,迤逦,莫测,霸道的抹去了火光投射在人们眼底的金色光芒。
因为列摩门纳起身走下石阶的原故,大殿内的所有人,包括阿尤法在内,齐刷刷的站起身,两侧的官员们恭立垂首,刚才还低语不断的宴会厅,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这时候,这种连呼吸都能听见的寂静,着实令卡丽熙觉得更加手足无措,眼见列摩门纳走到了面前,颔首,轻道:“摄政王。”
“你脸色不太好,不是让阿齐兹告诉你,累了就不要来吗?”她的关切,直截了当,火焰般毫不掩饰的热度,烫着了周遭众人屏息凝神的聆听。
“我没事。”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没换礼服?”
“这不好吗?”握着她的手,一同朝位于十级台阶上的软榻而去,经过阿齐兹身旁时,睨见他笑容奇怪,这家伙又在算计哪个倒霉蛋了。
“当然好,摄政王穿什么都好看。”迈上台阶,一同坐下,卡丽熙哄孩子似的夸道。
“我的小卡丽熙,你这句话这就叫阿谀奉承,不过嘛……”刻意拉长了尾音,对于殿内恭立待命的众人视而不见,带笑的茶色眸底,只有一张清秀的侧脸,在无旁人。
随意一挥手,众人坐下,衣角摩挲的细微声音陆续传来。
“不过什么?”好奇,端起酒杯送到她的手里,问。
“不过,出自一位真正的大美人儿的赞美,总是令人忘乎所以的陶醉。”接过镶嵌着蓝宝石的酒杯,沉淀在茶色眼眸的微光,荡漾着美酒的妖娆红色,那是比杯中的醇香液体,更加让人沉醉难言的色泽,红的炽热,红的魔魅。
“这条裙子,很漂亮。”一口饮尽,放下空杯,列摩门纳笑意昂然的脸上,闪过迷蒙贪恋的欣赏,左颊的青甲隐隐泛着冷光,竟然有一丝妖冶不羁的感觉。
“只是裙子漂亮吗?”一丝羞怯,眼角无意瞄见殿内无数双的眼睛,又开始将目光焦距在她们的身上,刻意忽略那些满怀窥探的视线,兀自艳丽如阳的笑起。
伸手,轻揽她的腰,注视着融进火光的湛蓝眼睛,低声说道:“我觉得它漂亮,是因为你穿着它,我的小公主。”
如果,一个晚上都要这样浸在甜到发腻的羞赧中度过,卡丽熙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拔腿跑回寝殿。皱了皱鼻子,娇慎道:“就会哄我开心。”
大笑出声,肆无忌惮的笑声,潜着无限明朗的心情,感染着身边人也感受到了快乐的气息,卡丽熙跟着轻笑出声。
搂在腰上的手不安份的上下游移,细致地抚摸着锈满精美图案的腰带,好像那些手指被逶迤缠卷的花纹吸引了,流连忘返地来回摩擦着,轻重缓急的交替力道,恰到好处。
这个不太明显的小动作,并未有人发现,却令敏感的卡丽熙感觉到了呼吸稍急的尴尬不安。
动了动身体,趁人不注意抬起手,想要拉下列摩门纳搞乱的手,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那些灵巧的手指顺着卡丽熙僵硬的手背钻进充满抗拒的指间,十指相扣,悄然缠紧。
“等一会儿,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她低下头,俯在卡丽熙的耳边,轻声一句。
“大事……”吹拂在耳畔的呼吸,热辣辣的带着酒香的骚扰,令卡丽煕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
眼中那圈红透的耳廓,透着诱人采撷的芳香色泽,茶色眸子悠然转暗,挑眉。“怎么了?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又动了动身体,拉开彼此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裙袍相叠的暧昧,太惹眼。“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的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