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这样,做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事后在告诉我。”陡然,心里的不悦变成了怨气,列摩门纳过度保护的行为,让卡丽熙觉得自己一无事处……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有了这个想法,令她偏开带着黯然的视线,她不想让列摩门纳瞧见如此脆弱的自己。
“不敢,小人没有这个胆子,哪里敢对公主殿下有所隐瞒。这次是小人思虑不周,还请公主殿下不要生小人的气了,原谅小人吧!”顶着嬉皮笑脸的腔调,只是调侃逗弄的神情,隐约有了自责。卡丽熙移开的蓝色目光,写着那么直接的伤感,着实让列摩门纳心疼无奈。
“你还嘴贫,明明就隐瞒我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列摩门纳,你……”一时气结,不知是气自己不能帮助她,还是气她总是这样……宠爱自己。
倔强的仰起脸,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我要搬出月临殿!”
愣,回过神的瞬间,抬手摸上自己的后颈,坐久了,脖子都快僵了,一边揉着颈子,一边笑眯眯地问:“你想搬去哪里?”
“随便哪里,反正,没你的地方就行。”瞄见她的动作,心又软了,一瞬间。
自从列摩门纳入主赫梯,她便日夜不分的处理国事,经常天都亮了,她才从前殿回来,急急忙忙地洗澡换衣服,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只是搂着卡丽熙说几句情话,诸如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入冬降温要多加衣服,出门要带侍卫……这些温情脉脉的叨念,几乎天天挂在这位行事雷厉果断的摄政王的嘴边,让卡丽熙越来越习惯被宠爱照顾的生活。
每每此时,卡丽熙都很想自私地霸占着她,然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微笑地目送她离开,看着步履匆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廊下,跟着消失不见的,还有卡丽熙脸上的明媚笑容。
“这么快就想甩掉我了,我的小公主,你是不是太绝情了。”窗旁的阳光悄悄溜进来,穿透白色的帘子落在石柱下,斑斓多彩的金色影子轻抚着石柱的精美花纹,一片粗犷不羁的妖娆。
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命令道:“坐下。”
占据了这间浴室一大半的,是一个与地面齐平的水池,池中水位深浅不一,浅的只到脚踝,深的地方足能游泳。水中较浅的地方,放置了一排石椅,能够让人坐在池中享受水浴的无尽乐趣。
这种奢迷的享受在各国宫廷,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面积如此巨大的浴池,并不多见。
听话的走到石椅前坐下,水位刚好浸到肩下,水池周围的五只形态各异的兽形出水口,正将冒着白烟的热水源源不断的送进池子,高低错落地涓涓水声,奏响了带着催眠作用的柔和天籁。
随着步入浅水区,卡丽熙的上半身缓缓露出水面,潮湿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用那抹阴柔的黑色勾勒出曼妙诱人的身材,精致的曲线,魔魅的玲珑。
成串的水珠顺着曼妙的身躯散落下来,点点水花溅起,托着阳光的金色闪烁不断翻滚,层层潋滟反射着半片滑入池沿的光芒,碎碎的阳光浮动在水面……
走到列摩门纳的身后,抬手轻轻按摩她的肩膀,不期然的一声低叹,被水流声淹没了。
“我没和你说笑,我是真的要搬出月临殿。”
这一次,不是惊讶,而是愕然,还有一丝浅淡的怒气。
保持着坐姿,生硬的开口,问:“为什么?”
一瞬间,打起了退堂鼓,垂下眼帘,看着十指游移在她的肩上,覆盖列摩门纳整个左肩的青甲带给指尖坚硬的触感,渗进心底的却是如此柔软细腻的温情,宛若这泓池水般的温暖,蓝眸沉下,咬了咬唇,不语。
半晌,又沉默了一阵,列摩门纳语气阴沉的再一次问道:“卡丽熙,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她蓦然出手握住肩上轻巧移动的手,悄然收紧的力道,传达了此刻列摩门纳的疑惑不满。
悄然的,几缕微风从紧闭的窗缝挤进来,带着片缕料峭冬意……
☆、第 四十八 章(上)
如微风般传入耳畔的低语,柔柔地,是卡丽熙藏着黯然的娓娓劝导,听得出她正极力想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然而,她的努力显得很力不从心,即便没有回头,列摩门纳还是从身后的声音,听出了卡丽熙无可奈何的委屈。
“你是摄政王,这里是赫梯王宫,我们这样公然地同居,已经让很多人心生不满。我明白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样会让赫梯蒙羞。”
怔愣,早就暗云盘踞的茶色眸子,更在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尾音的刹那,阴沉到了极致,仿佛一场能够掀翻山峦的暴风雨如期临近。
“蒙羞……”轻念,与那束阴暗的视线截然不同,列摩门纳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喉头动了动,咽下唇边的话,因为被握住的手上传来一股逐渐收紧的力道,困住了血液顺畅流入指尖,麻麻的刺痛从手心渗出,卡丽熙却不想出声阻止……这样的浅痛,似乎并非来自这只暂时失去血液的手,而是她静悄悄悲伤的……心。
想到以后的每一个黑夜,不能在依偎着沉稳的心跳声安然入睡;每一个清晨,不能在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熟睡时仍然唇角微扬的脸,卡丽熙就感到肋骨后面传来细密的抽痛,一下紧挨一下,让她痛的想要落泪。
从精美石兽口中流出的热水,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鲜活盎然的东西,哗哗的流水落在格外寂静的空间,竟然有一些刺耳的响亮。
“我们在一起,到底羞辱了什么?”蓦然,她开口,同时松开了卡丽熙的手,飘在水面的雾气缭绕在僵硬的肩膀,模糊不清的是蜿蜒在青甲上迤逦纹理,清晰无比的却是列摩门纳显然沉郁压抑的怒气。
“你是摄政王,赫梯帝国需要你,赫梯人民需要你。相反的,他们并不需要我……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存在就是令赫梯传统蒙上了羞辱,你还不明白吗?”黯然失色的脸,不知是空气中的雾气太浓重,还是眼眶的泪光太迅猛,倒影在蓝色瞳孔里的列摩门纳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挣扎在酸涨的眼角,悄无声息。
赫然起身,洒落的水珠仿佛受到惊吓,四散飞溅,平静的水面顿时乱作一团,大大小小的涟漪你推我挤地撞上大理石池沿,甚至溢出池边涌到光滑的地面。
凝眸,如烟般轻盈飞散的热气缭绕在咫尺的背影,空气里漂荡的却是冰片一般剔骨的温度。呼吸轻颤,伤感的蓝眸,缠上千丝万缕的白雾,紧紧游移在列摩门纳僵硬的背影,那片占据了大半个背部的青甲,深深刺痛了卡丽熙凝望的视线。
“卡丽熙,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想说一遍。”再一次开口时,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起伏的水面打碎的倒影,如同此刻碎碎凌乱的心情。
一怔,蓝色的眼,投射出急切。
深吸气,继而将略微颤抖的呼吸,变成一声感慨的长叹,伴随着叹息而来的,是列摩门纳坚定毅然的腔调。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赫梯的摄政王。可是,你不要忘记了,在成为这个倒霉的摄政王之前,我曾经立誓要守护你一生。所以……”极缓极慢地,她偏过脸,几缕湿发贴着线条俊朗的右脸,耀眼顽佞的气息,随着她不急不徐的声音渗入两人触手可及,却又不知为何显得异常遥远的距离。
“赫梯的未来,并不是我的未来。我们的将来,才是我的一切。就算没有我,只要有一个好国王,赫梯照样可以兴盛强大。” 敛眼,有什么东西揉进了茶色眸子,打乱了眼中总是从容不迫的镇定,那片侧脸流露而出的落寞神情,让卡丽熙呼吸稍稍一窒。
片刻,想要微笑,嘴角却被一层涩然凝固了,列摩门纳只是疲惫的牵动唇角,魔魅异常的声音,夹杂了惨淡的茫然,她静静地问:“如果,我失去了你,我还有什么?”
泪,很直接地冲破眼眶,汹涌的淹没了卡丽熙颤抖的呼吸,这片荡漾在腰边的池水,传达的不仅仅是能够温暖身体的热力,还有列摩门纳炽热滚烫的笃深情意。
这样凄然到令人心碎的情话,已经足够征服身体里残存的怯懦,卡丽熙默默地笑起,瞬间。
“这是你说过的,最让我动心的话。”
眼神轻闪,些许明亮重回黯然的眸子,重新坐下,冰冷的心跳声又被热水包围了。
笑,抹了蜜一般的笑容,蓝眸璀璨。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继续为她按摩。
浅笑,不语。
“列摩门纳……”
“嗯?”
片刻,很认真的开口,满是歉意。“……抱歉。”
伸出手,托着卡丽熙的手臂,小心地引领她绕过水中的石椅,手腕一转让她坐在腿上,将那纤细柔软的身躯和热气腾腾的温度一同揽进怀里,轻缓的一声长叹,透着如释重负的意味。
抵着卡丽熙的额头,细腻的温热穿透了皮肤渗入怅然若失的思绪,将列摩门纳心底一丝恐惧悄然抹去了,只留下不想让人发觉的暗自烦忧。
她真的不想承认,却又没无法逃避来自心底的慌乱不安……害怕失去卡丽熙,害怕失去怀里这抹柔软踏实的感觉,以及那双蓝色瞳眸绽放的明媚无限的灿烂光芒。
可是,尽管自己如此倍加呵护她们的感情,那种瞬时之间便会失去一切的惊恐担忧,却还是挥之不去,不知为何。
★★★ ★★★ ★★★
“下议院的人选已经全部确定,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平民,目前正由几位学识渊博的大学士,教授他们相应的理政知识。臣刚从那里过来,看来一个月以后,下议院就可以正式入朝议政了。”阿齐兹如实汇报,自从下议院的人选确定以后,他每天都去学院监督询视几次。
这二十位平民百姓,虽然没有高贵的血统,更没有长年从政的经验。但是,他们贫贱的出身,却让他们更能体会民间生活的疾苦艰难,从而能站在百姓的立场为他们说话。
可能,这就是列摩门纳当初执意要成立下议院的原因。
点头,收起手里的卷宗,说道:“告诉那些学士,只需要传授一些赫梯的政法和历史,其他的东西,一律不要教授。”
她要的是一个敢说真话的下议院,不是另一个眼中只有贵族和权利,将权势与利益放在首位的独裁组织。
“是。”嘴角微扬,他很清楚列摩门纳的心意。
“摄政王。”库西纳上前,颔首。
抬眸看他一眼,继而拿过桌上另一卷羊皮纸打开,敛眼默读,问:“什么事?”
片刻,犹豫不决,沉声不语。
半晌不见库西纳说话,列摩门纳抬起眼,笑了笑,说道:“库西纳,你可是很少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事?”
皱眉,目光瞥向一旁的穆哈里,见他神色沉郁地轻微地点了点头,库西纳轻咳一声,说道:“摄政王,最近朝中大臣们之间,总有对您和下议院不利的言辞。臣觉得……觉得……”瞅了一眼桌案后的年轻女子,温和的茶色目光除了淡然平静的浅笑,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库西纳接着说:“摄政王,您是否要小小惩戒一下那些不敬的佞臣。”
眸子带笑,幽暗明灭,她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书,向后靠去,曲肘支在木椅的扶手,单手托着额际。半晌,只是笑而不语。
库西纳的面色微微露出一些不安,被这样如风浅笑的列摩门纳注视着,你压根猜不透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无法从那双浸满笑意的微弯眼底,窥探到丝毫的讯息。
“摄政王,库西纳将军所言非虚,自从筹备下议院开始,臣已经听到太多罔上不尊的诽语,更有大胆者,不仅只是语言不敬,更有蠢蠢欲动的不轨之意。若不是您早有命令,对于那些谣言惑众的大臣不与理会,臣早就将他们缉拿伏法了。”站出来的穆哈里,夹带着怒气的开口。
微风钻进门缝,还没将冬天的寒气吹开,就被铜炉里不断燃烧的火苗吸食而尽,精雕细颗的镂空铜炉释放着火焰的热力,驱散了冬天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