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车山雪还在继续说话。
“我的心脏给你也没问题,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道:“正如万物有生便有死,会死之物亦有转生的一天。那么,既然本该寿同天地的地脉会因为被挖出被斩断而死去,是不是会有一种方法让它重生?”
回答车山雪的是灵脉宝珠的滔滔怒火。
见炎热无法奈何仇人的子嗣,宝珠立刻改变了方式,支撑它的灵木将数量繁多且庞大的根系从钢骨上抽起,长鞭一样甩向车山雪。
一时间满树碧叶沙沙直响,漫天都是鞭影,耳边皆是呼呼风声。车山雪来不及避开,只觉得一瞬间有几十条鞭子打在身上。
他用手臂护住头,庆幸出门前穿上了内甲。
……不过,这件内甲是谌巍逼他穿上的。
车山雪嘴角抽了抽,把某个人的名字从自己心里按下去,开始全神贯注躲避鞭影。
远处,宿飞瞪大眼睛。
这棵支撑灵脉宝珠的灵木有多少树根,恐怕连催生它的武夷楼门人也不知晓。如果一定要宿飞猜一个数目,他一定会说多如繁星。
然而在这多如繁星的鞭影之下,车山雪哪怕被光刺得不能眼睛,光凭听声辩位,也能判断出了这无数鞭影的来去,虽然有些狼狈,一路往前时却没被打到多少下。
宿飞曾经听说过大国师断筋绝脉之前已经是接近宗师的境界,但那个时候大国师多少岁?二十三?二十四?太年轻了,宿飞自己也是天资绝艳之辈,快三十多才摸到宗师的边。
他原本一点也不相信大国师这种传闻,但眼前的这一幕,让宿飞动摇了。
一个武人,哪怕断经绝脉,不能拿起兵器,心境和眼力仍在,仍然能因为各种际遇突破,只是困难许多罢了。
而车山雪这些年作为武者的心境恐怕有过突破,不然不能解释宿飞看到的事情。
……真是可怕的人啊。
武夷楼楼主又转过头去,只见悬挂的玉镜在鞭风中摇晃,其中映出的景象也在抖动,模糊之中只能看到千万紫雷和破开紫雷的青色剑气,两者你争我夺,不分伯仲。
“和闭关前相比,果真又进步了,看样子谌巍根本不是强行破关,小道消息真是误人……”
宿飞的语气中流出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羡慕和嫉妒。
这些天赋异禀的人,为什么要和他出生在一个时代?
武道机关没落,反倒是唱歌小鸟那种华而不实的更受欢迎,好不容易让“武神”在他这一代成功,眼下却被青城剑圣和大国师两人玩弄于手掌中……
“不过,现在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啊。”
虞操行送来的骷颅没用了?大国师现成的人不是在这里吗?
平日宿飞也不敢说自己有对付大国师的把握,但现在大国师为了灵脉宝珠,可是完全忽略了他。
年轻时只是个普通武夷楼门人,经常接到刺杀活计的宿飞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悄无声息地寻找了一个更好的位置,并掰开自己的旱烟杆。
那不是一柄普通的旱烟杆,掰开后才能发现它全部是玄铁打造的,被药水染得光华不露。也不知道宿飞如何拆开组装,须臾之间,一架精巧的小弩就出现在他手中。
这小弩射出的不是弩.箭,而是细如牛毛的毒针,毒针必须是专门配置,内中中空,吸取了三步便倒的蛇毒,尾端更是锤得扁平,注入内息后能轻易破开狂风,不偏移目标。
宿飞一口气瞄准,运气,松弦。
随毒针飞出的内息吞没了所有声音,只是一瞬,毒针就跨越了他和车山雪之间的距离。
同样,毒针也没受到鞭影鞭风的干扰。
不管怎么说,宿飞可是在宗师这个境界里浸- yín -几十年的人物。
要中了。
宿飞勾起嘴角。
下一刻,竹叶般的剑光轻柔穿过了他的胸膛,在他胸前留下了一个前后贯通的缝隙。
宿飞诧异地低下头,看到暗红的鲜血从他胸口冒出。
懒得继续和断了长长了断的武神做纠缠,没找到车山雪的谌巍直接杀进武神内部,武夷楼弟子们可不是不死之身,躲得快的现在或许还留着一条命,试图阻挡谌巍的,全部化为他剑下新的亡魂。
谌巍赶到武神心脏的这个房间时,刚好看到宿飞一脸疯狂地松弦。
用妖魔的筋做成的弩弦力道极大,毒针飞出时的速度之快甚至让谌巍来不及阻拦。
他也没去救,随手一剑刺死了宿飞。
等他再抬头看过去,发现那枚毒针果然没对车山雪造成半点影响。
倒不是车山雪听到声音躲开了,只是毒针一靠近灵脉宝珠,就被滚滚热浪融化成水珠,射偏砸在灵木的树干上。
而且毒针就算没偏也不要紧。
车山雪怎么可能忽略掉宿飞,穿上的内甲不说,他身周还用灵力虚虚围了一圈,配合听声辩位来判断无数树根所在。若非如此,车山雪不是被灵木打飞,就是和毒针一样烤化成水。
当然了,他没使用动静太大的祝呪,免得灵脉宝珠气上加气。
故而谌巍粗暴斩断灵木树根时,车山雪无奈地向他投去一眼。
“看什么看?”谌巍没好气,“你要的宝珠好好的。”
“那真是多谢剑圣剑下留情了。”车山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谌巍向他走过来,走到他身后,将剑锋反手朝下,然后双手伸到车山雪腋下。把没反应过来的车山雪举起,送到树上。
车山雪:“……你作甚么?”
谌巍:“得了吧,你还有力气爬树。”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灵脉宝珠,发出和车山雪一样的感叹。
“真大啊。“
车山雪:“……”
这真是好久不曾体验过的熟悉,让他想起当年云游偶遇时,他们是怎么互扯后腿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谌巍问,“把这个珠子……这个球扛回去吗?”
“……”灵脉宝珠。
灵木生出一根新根须,向着谌巍抽过来。
这点抽打对于谌巍不痛不痒,车山雪羡慕了一会儿此人的皮厚,叹着气扶着树干在树枝上站稳。
灵脉宝珠的光和温度已经降下来,再一次冷静的它操纵武神,让这个大块头原地坐下。
武夷群山轰轰作响,山下的祝师厉鬼还有百姓们看到见到这一幕,虽然心惊胆战不消,却也齐齐松了一口气。而武神里,车山雪伸出手,触上灵脉宝珠光滑的表面,轻轻抚摸。
灵脉宝珠根本不愿车山雪碰它,立刻把车山雪脚下的树枝往后移动了三寸。
车山雪放下手,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实际上摸不着头脑的谌巍。
“你可知道前朝历史?”他问。
“前朝?”谌巍疑惑反问。
在大衍建立之前,人族已经数百年不曾出现一个皇朝,甚至不曾出现一个国家,宗门便是割据的群雄,一门之主就是一地之王。
而陷入这个奇怪的局面之前,人族最后的一个皇朝是大周,灭亡于魔域渐起的七百年前。
“虞氏是大周的祭司。”车山雪道。
谌巍点点头,青城山上也有长老教授史经的,这个他知道。
“这么多年战乱,就算是虞氏也从羊岭山迁到银山又迁到大兴小兴岭,期间丢失无数记录,民间对大周的记载更少了,”车山雪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我的先祖挖出并斩断了一条阳地脉,便是在那个时候。”
灵脉宝珠闻言气愤地闪了闪。
车山雪继续道:“前因后果皆不知晓,总之,有一天,七百多年前的那位虞氏族长,可能是领下当时天子的旨意,也可能是自己心血来潮,他花费无数时间物资人力财力,跑遍群山大川,绘制了一幅阴阳地脉图。”
“不曾听说。”谌巍道。
车山雪挥挥手。
“说不定叫别的名字,阴阳地脉图是我结合先人手稿上的记载自己起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道:“那位……我母亲的母亲的母亲的不知多少辈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先祖绘制地图就算了,在绘制完之后,他竟然在图上的几条地脉中挑拣了一番,选了一条阳地脉,邀请当时的大宗师宗师一起,把它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