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吹向石面,那片光滑平整的石面终于开始有了碎裂的痕迹,一点一点的碎开,顷刻间大量的石粉在她的背后轰然散开。
【天涯云中客,孤旅思初人。】
那些字,一笔一划都带着寂寞的张狂,凸显在石面上,屹立在茫茫云海前,就好像是一块墓碑一样,孤立无援……
这天,这地,这云,这海,这空无一人的顶峰,除了偶尔长风拂过,真是寂寞无声啊。
原玳行至山下时,已经快要带傍晚了。背好东西,一声长哨,五行的身影就从林间窜出,出现在自己眼前。翻身上马,利落的调转马头,朝着南进的黎州出发。
夕阳一点点的下垂,将她的身影拉的那么长,剧烈的奔驰中,那个少女虚无的身体再一次出现在她怀里。下意识的,她拽紧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阿玳,天快黑了,什么时候能够到黎州城?”怀里的少女身躯玲珑,六年前比她还要高挑的身姿如今却比她还矮上一点点,原玳牵着缰绳,拥着怀里虚虚实实的人,温和笑道,“今夜要露宿林间了,从此处赶到黎州城还有六个时辰,五行就算日行千里也不能在客栈关门前赶到那里的。”
怀里的华初点头,伸手摸了摸身下黑马长长的鬃毛,轻声道,“五行最近长得好快,因为是春天吗?它的鬃毛又长了好多,阿玳为什么不剪。”
“忙着赶路啊,而且你不觉得五行的鬃毛长一点比较好看,看起来很有绝世黑马的感觉吗?”她听得怀里少女的话,在暮色沉沉里垂眸应道。
身,下的黑马听得她的自言自语,抬头,踢了踢蹄子,甩了甩长长的鬃毛打了个响鼻。
“嗯,还真的有,阿玳你又开始说混话了。”怀里的少女抬头,嗔了她一眼,一颦一笑宛若昨日。原玳看着她的表情,低低的笑了出来,揽着她,目光柔和应对,“我哪有?”五行死了,三年前的时候死在蛮族左勒大将军的长,枪下。身,下的这匹坐骑,虽然也叫五行,可只不过是和五行一般的越崎马而已。
她没有说这些话,自顾自的固执回应着怀里少女的问话,仿若中间隔断的六年从来没有存在过。可她又分明的知晓,那六年的经历是如此的真实啊。几度梦回里那些鲜血,那些惨烈的白光,就和怀里的少女一般,深深的烙在心上。
她驾着马,怀里半搂着一个不存在的少女,向着河边不远处的破旧棚子驶去。
华初,已经死了啊。
她的心里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个事实,可是脑海里还是不可克制的想到,如今被她拥在怀里的人,是真实的。这就是华初的魂魄啊,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作风和容貌怎么就不是华初的魂魄呢?说好要一起上路的,她绝不会食言的啊……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时,原玳用刀气逼出五六条河鱼,拎着这些鱼走向了棚子。生火洗净,将鱼扔进铁罐子里,原玳又扔了一些野菜进去,就开始熬鱼。
身旁的少女看她这番动作,又仔细的说了几个药草名,领着她翻到几棵良药放了进去,动作娴熟如同当年。鱼香味很快飘散出来,原玳看鱼也熟了,掰了两根木棍当筷子,就这么简单的吃了起来。
身旁的少女看着她略有些狼狈的吃相,就笑她,“怎么还跟个小馋猫一样。”
“因为华初做的东西好……吃啊。”下意识的,这句话脱口而出,说道结尾时,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将声音轻了下来。是了,这一次,做鱼的是自己,而不是身旁的华初啊。
原玳回头,死死的盯着身旁的华初,仿若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一般,可是借着火光,她看到的就是这个少女坐在地上抱着手臂柔柔看着自己的表情。
眼前的少女,伸手,拨开原玳额前的刘海,轻笑一声道,“阿玳怎么又穿上男装了,明明是个女孩子啊,你看,眼睛多漂亮啊。”
原玳抱着铁罐子,任由她抚着自己的发,僵在了原地。她的话语,让原玳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初城北门外的燕山脚下,那个星月底下的事情。
晚风徐徐的吹过,她好像又看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少女坐在星月的草地上,抚着自己额发的场景。细长茂盛的草在微风底下摇摆着身躯,星月底下被照耀得细致分明。那时也是这样,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还捧着她烤好的河鱼扭扭捏捏的说道,“穿男装方便嘛,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那人挑眉,眉眼之间有些不同于青涩少女的妩媚风流。自己一见,便又是涨红了一张脸,半晌,才糯糯的答到,“城里要娶你的人,太多了嘛。不穿男装,他们天天都跑来骚扰你啊。”
那个少女,在听到她的话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抚摸着自己面颊,柔柔的笑道,“傻孩子,他们要娶我不嫁他们又能如何。更何况,我只喜欢你一个,别人抢也抢不走的。”
那个夜里,她在那个总是淡然轻笑的少女眸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然后,轻轻的,缓缓的,凑上前,吻了下去……
清冷的风从破门吹了进来,原玳打了个寒战,仿若大梦初醒一般重新看向眼前人。看着这张毫无变化的脸,她勾唇,听得自己柔声道,“因为,我是你夫君嘛。”
她说过,自己卸下战袍,就会来娶她的。可是,她终究还是食言了……不过,不要紧,因为她心里,她早就认定,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妻,又或者是,唯一的夫。要嫁要娶,她原玳,始终都只会是华初一个人的。
眼前的少女摇了摇头,嗔笑道,“又开始乱想,要也是我娶你。”
“是是是,那么华初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将军府下聘呢?”原玳眯着眼,火光将她眼角的皱纹照的如此清晰,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比少年还要天真无邪。
眼前的少女脱着腮帮子笑笑,左脸颊的酒窝就这么浅浅的出现了。她伸手,托起原玳的下巴,笑的柔和,“等你十八可好?”
“好。”她点头,只是应了一个字,心却疼到四肢百骸。
铁罐子的鱼很快就要吃完了,她到河边漱了口,就跳回棚子打算入睡。睡之前,她抱着怀里的华初,轻声的问了一句,“华初,你会一直都在的,对吧?”
怀里的华初靠着她点头,轻声安慰,“阿玳乖,快点睡,一觉醒来你还会看见我的。”
得到满意的回答,原玳轻轻闭上眼,就这么放心的沉沉睡了过去。断浪就放在身旁,漆黑的刀柄在火光下显得很亮,这是她离开峡龙关,第一个不靠调息打坐而度过的晚上。
那个晚上,她睡得很沉,整个晚上都在做梦,梦里都是华初对着她笑的轻柔的模样。
次日醒来,阳光大亮。她睁眼,低头,却见怀里的少女仰头,冲她笑笑,“阿玳,早。”
“早。”原玳笑笑,伸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目光柔和。你还在啊,真好……
就这么一刻,原玳觉得,她的华初,再也不会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涯云中客,孤旅思初人。哎呀妈我发现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还是可以的嘛。
大将军精分版十六少女华初姐姐以上线→_→气场强得我一脸血→_→
接下来嘛,就先是原玳将军带着华初姐姐闯天下的戏码了→_→为了让将军成蛇精病我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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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御姐版华初姐姐不可能那么快上线的你们还是死心吧,不过小御姐版的先来两手毕竟人家小时候也是奸情得有爱→_→
下章,做大盗啦啦啦啦啦
☆、第二个地方——黎州书楼
【第九章】
北境多名山,尤其是黎州城。黎州城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城郊的村落就坐落在山间。从北川河分出来的黎江从山间奔腾而出,从西到东贯穿了整座城池,日夜不眠不休的往南走,到宁州峡口与凉水汇合流向了茫茫东海。
原玳驾着马,沿着黎江岸朝着城门口走,一路轻松写意。已是初夏,近端阳时节,黎江两岸的垂柳长得茂密。她驾着马,打柳树底下走过,踏着青青草色,伸手摘了一条柳枝,和怀里精致可人的少女轻声的说着话。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只给自己一个人听到。正午的太阳很好,阳光从浓密枝叶落下来,在她黑衣上印下斑驳的光影。她原本就消瘦挺拔的背脊,在虚虚实实的光影下,显得越发的寂寥。
“阿玳,你再走这么慢,天黑之前就到不了黎州城了。”她似乎听到,怀里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的就把怀抱紧了紧。
原玳一手甩着柳条,一手拽着缰绳,俯身贴着怀里少女的耳边温和笑道,“不妨事啊,大不了又露宿一次。”
怀里的少女笑笑,伸手拍拍她拽着缰绳的手,“夏日蚊虫多,在野外会被叮咬的,那时候可没有露凝霜给你抹,你可别又拉着我喊痒。”
“那,我们就走快点?”
“嗯。”
“驾!”原玳一蹬马肚子,五行便若疾风掠过青草地,向着前方奔驰而去。她驾着马,在少女的惊呼中,飞掠过一排又一排的青青垂柳。那道用满天柳色做背景的黑色身影,被残光扯得那么长。
仅有一人的马上,空落的怀抱里好似真有一女子浅笑安坐。
越崎马是大楚境内最好的战马,速度自是不用说的。行至傍晚,原玳就进了黎州城。来的路上,偶然在林间猎到一条半丈长的长虫,到药材铺随手一扔,贱卖出去,换的五两银钱就住店去了。
原本她是不想住店的,可华初说女孩子总是风餐露宿的不好,她便改了主意。就算身上银钱所剩无几,她还是带着华初进了客栈。
黎州城原先是大楚皇族钟离一脉的所在地,几百年前仲景帝迁都中州,这旧都便成了北境最繁华的城池。夜华初上,黎州城内已是一片喧嚣。原玳牵着马,打重重的漆黑灯火走过,走进了一家客栈。
找到栖身之所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清晨起来,原玳牵着黑马,马上坐着虚无的华初,朝着黎州近千年的名楼楼外楼走去。
黎州楼外楼,乃是大楚最出名的一个茶楼。据说大楚开国皇帝钟离瑾少年时,最喜到此处听评书。不少有才华的青年望博得皇帝青睐,一展雄才,便蜂拥而至。久而久之,此地就成了名士来访的地方。再加上,楼外楼的评书说的也是精彩,来的人就更加多了。
楼外楼的招牌亮了七百年,楼里楼外翻新好几次,而今仍旧矗立在黎州城最繁华的中心。初晨,楼外楼门前的一排柳树上就系了一排的香车宝马,热闹的狠。
原玳将五行系在最角落的一棵柳树下,拍拍它黑亮的背脊,和身旁的少女转身进了楼外楼。吃饱喝足的五行眯起硕大的眼眸,望着主人孤身一人的背影,甩甩鬃毛,打了个响鼻。这声,与黑马主人的背影一般,在晨光底下显得十分轻快。
楼外楼是个茶楼,上午评书下午到晚上则是唱戏,仿若在等着什么人回来一般,几百年未曾更改过楼里的节目顺序。原玳走到楼门口,看到摆在门口的红色大招牌,细细读了一番,才晓得今日评书说的是什么。
评书说的是大楚开国皇帝的少年野史,今日说的是第三回。而戏文,演的则是开国皇帝战败于七盟原的故事。这些野史,原玳是听过的,在初城的时候,与华初在茶楼里听过完整的版本。
华初曾说,要是能在楼外楼听上一会就好了,在前人听故事的楼里听前人的故事,也算是隔世经年的同台了。原玳对这个战功赫赫却英年早逝的开国皇帝一直很敬佩,也就同意了她的意见。如今,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身旁难得有了兴味的华初轻笑道,“华初,评书快开始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她低头,对着自己身旁,很轻很轻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