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件事之后,国君也没有对她多说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待着她。或许,本就是一件不需要解释的事情。
国君不打仗的时候,总会坐在军帐门口,披着大氅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那是她只以为,她看的是北方的星辰,因为北方有那么的星辰是那么的好看。到后来,她时常想起国君的姿态,就知道她只是很寂寞的想着一个人。
很寂寞啊……每次看着她的背影,她都这么想着。然后她前一步,走到她身后,唤道,“王上……”这是,看着天空的国君,总会回过头看着她,轻笑一声,“月儿,你又来啦。”
她想,自己的那颗跳动不已的心,就是在她一次又一次温和的笑容里变得坚硬。
仗打了三年,国君终于一统九州,成为了皇帝。登基之前,不少大臣要求皇帝把她的封号去掉,皇帝不答应,这个总对着自己笑的皇帝,对自己的臣子总是沉着脸,威严肃穆。
她不想做她的公主很久了,于是自动请旨,让皇帝把她的封号撤去,连带着那段她们曾是名义上的父女的史实。皇帝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无奈的表情,像个兄长一样的,伸出手无可奈何的摸着她的头顶,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你啊……”
这一句话啊,温柔的让她差点落下泪来。皇帝登基的第二天,她奉了师傅的旨意,去完成成为少司命之后的第一个历练。
那是……大楚倾华帝元年。她在那人温柔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黎州城。离开之前,她对着这个曾经放过她父亲的女人说道,“下次回来,我能做你的妃子嘛?”第一次的,她在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帝眼里,看到了错愕的表情。
“……”皇帝沉吟了半响,才回答道,“你确定?”
“我确定。”
“孤的后宫空无一人,若是真的不介意,那你就来吧。”她淡淡的应了一句,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原来的王后,在几年前死去了,至今后宫空无一人。新帝刚立,后宫总不能无主的。
她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个人很难爱上她,但她还是点头了。她望着这个人,笑着点头,脆生生应到,“好!”就算只是陪伴,那么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在外,走了一年多,在第二年的端阳里,看到了帝王星坠……才慌不择路的赶回了源州城。得到的,却是她葬入帝陵已有两日的消息。
还是……太迟了。
她身上的病,她是知道的,那柄剑的诅咒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走的那么快。你说……我回来就会成为你的妃,你怎么能够食言呢?她望着新建好的陵墓,怔怔的想到。
看着那道冰冷的墓碑,她换上嫁衣,在惨白的陵墓前,跳了七天七夜的送魂曲。跳完了,心也死了……
她穿着嫁衣,摊在地上,想着那个人,只觉得疼的再也动不了。她的师傅从身后走来,摸着她的脑袋,叹了一句,“痴儿……”
痴儿?这世间有谁不是痴?
“她的身体没有葬在这里,若是你真的想见她最后一眼,我带你去吧……”万籁俱寂里,她听到自己的师傅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跟着师傅,看到了她最后一眼,也晓得那个决定。
七百年后,这个陵墓会为世人盛开,只是为了将这柄被净化完全的剑送回铸剑山庄……那么,七百年后,这个身躯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魂魄?落月不知道,她看着水晶棺的那个人想着什么,又做了什么疯狂的决定。
她想,这世间,如果一生能有一次是真真正正和她在一起的,那就够了……
师傅总说她执念太重,可那个人的执念何尝不比她还重?这个坐拥天下的皇帝,得了江山又有什么用?她连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都不能握在手里。明明是那么寂寞啊……她说过了,不会让她一个人再这么寂寞了……痴也好,傻也好,纵使疯魔,也要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所以,陛下,七百年后,我会回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在黄泉完成婚约好不好?你曾亲口答应过……让我成为你的妃子的……钟……离……瑾……
☆、第四个地方——少年锦时
【第二十七章】
钟离瑾在云开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云家是铸成那柄剑的世家,是按照七百年后的约定辅助白家后人取了这柄剑回去销毁。可大楚现任的皇帝和国师十年前从白家知道了这个隐秘,对于这柄剑蠢蠢欲动,就派了人来争夺。
三公主大概是国师那边的人,毕竟阴阳术不是白学的,而灰衣人呢,大概是皇帝那边的了。
而且密闻里,久罗的杀手原本就是为钟离一族的人卖命的,那个灰衣人大概就是久罗现任的首领。所以说,追杀云开白泽的人皇帝和国师都有份。
“帝王啊~人心哦~”云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原玳没有接话,只是在她叹气的时候,提议着说道,要下山了。
摸黑下了葬帝山,二人在天明之时沿路返回,两日之后就在林边分了手。一朝南,一朝北,从此话别无昨夜。
“哎,那个,如果我真的和白泽成亲你会不会来?”云开站在原地,牵着五行,望着原玳的背影挠了挠脑袋。
“嗯?会。”原玳回头,眸光炙热,脆生生的应道。
“那就好。”云开爽朗一笑,“慢慢走吧,等你走完之后,就去宛州的那个楼外楼找白泽,白泽说,她愿意为你卜一卦,看看,能否让你再见她一面。”
“嗯?”原玳瞪大了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很想见她,不是吗?白泽现在的身体,要休养好几年才能卜卦,不过等你游完了地图上的地方,大概就能帮你了的。哎,你也不用太谢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她牵着五行,在阳光地下,歪着脑袋笑的浅浅。眉宇目间都是云州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原玳笑了笑,回到,“是。”她们是朋友,这是她离了战场之后,第一位能与她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用认识她多久,就那么一刻,你便可以认定她,能与你相交一辈子。
“保重!”云开咧嘴一笑,显得很开心。
“你也是,保重!”
她们在大道路口分别,相背而行,从此天涯茫茫唯月相牵。离开的时候,将军将跟随了自己三年的越崎马,送给了自己来自云州的朋友。而后,只身一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离别之时云开给了原玳不少盘缠,故而就算没有了五行,原玳还是花了盘缠买马上路了。先是走了一段,而后坐船一路朝下游,出了黎州城,就朝着宁州走去。一路往下,已走了月余,看完了两岸风光,下了船就又是金秋时节。
宁州的秋天,是浸在金桂里的。整个城池到了秋天,十里飘香。原玳在城里住了一晚,喝了这里最好的桂花酒,第二日便望城郊的枫山走去。
宁州红枫镇的枫山,是九州十大绝景之一。每年过了重阳,将将落霜之际,便是红枫生的最好之时。霜叶红于二月花,十月初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了山头,鲜艳赛过二月初开的火藤花。看着看着便让人觉得,心也跟着热烈了起来。
就好像……大片的火一般。
华初对于这个地方,甚是憧憬得很,原玳自然是顺着她的意,不会错过这个地方的。
只是近几日恰好是宁州的红枫节,来这里赏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点,客栈全都爆满了。原玳没了法子,又只能露宿街头。但华初怎么肯,自从上次受了伤之后,华初就不许她风餐露宿,只要原玳一不好好按照她说的做,就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不理人。原玳自然是不敢惹她生气的,见她脸色一变,赶忙说找户人家住宿。
恰好枫山底下有间开医馆的人家愿意让她借宿,这才免了一顿说教。
医馆附近人烟稀少,甚是幽静。就连馆内也是只有大夫和他夫人两人。大夫姓蔡,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和所有的年轻大夫一般,这个人很爱笑,笑的十分温和。他的妻子是个秀美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临盆之日将近。这女人和他的丈夫一般,也爱笑。
原玳晚上在他们家用饭的时候,看着这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用了晚饭之后,原玳简单洗漱之后便到客房休息了。山中的夜色一向很好,晚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将垂在窗口的那一枝枫叶也吹的摇摇晃晃。原玳望着窗口被风摇曳的幽影,有些发怔。凉风吹来,躺在她身侧的华初缩了缩身子,朝她怀里拱了拱。原玳低头,看她不知何时整个人就贴在自己身上,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她抱着怀里的少女,恍惚的想到那个清秀妇人的笑,想着那笑,又模糊的想到了华初这般的笑容。若是你还活着,大概,也是会这般的对我笑吧。会吧……她抱紧怀里的人,闭上双眼,嘴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原玳是被女人凄厉的呻吟声给惊醒的。夜深沉,女人凄厉的呻吟划破寂静夜空,显得那么的痛苦。下意识的,她翻身下床,跑到声音穿出来的地方,敲响房门问道,“蔡大夫,蔡大夫,尊夫人如何了?”
“怕是要生了,先生能帮我烧个热水吗?”男人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显得很疲惫。
“嗯,不需要叫产婆吗?”原玳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将她消瘦的身影拉长。
“我自己就是大夫,哪里需要产婆。再说,自己妻子生孩子,明明自己可以帮忙却不动手也太不像话了。”里屋男人似乎笑了一下,沉声说道,“屋外就交给先生了。”
“好。”说罢,原玳转身,朝着柴房走去。身后隐约传来男人轻柔的哄声,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妻子说,不要怕,他在的。可原玳没有仔细听,那一刻只有长风拂过院子,让这个秋天显得更加的寂寥。
炉灶的火烧的很亮,跳跃的火光映在原玳白皙的脸上越发的苍白。她听得里屋里偶尔传来的叫喊声,握着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地板,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生孩子啊,可真是痛苦的一件事情呢。听得女人凄厉的呻吟,她扭头一看,看到靠在自己肩膀上困倦得闭上了眼睛的华初,又想到一件事,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十三岁的华初,是什么样子的呢?原玳记得那年她抱着药材对自己笑的轻柔的模样,也记得她托着下巴指着九州志的一脸狡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的映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十三岁的时候,华初已经不再上书院了,而是跟着父亲专心致志的学习医术。原玳放课的时候还是那么爱往她们家里跑,只不过当初需要翻墙的小人,早就练的一身轻功,足尖一点便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墙头。
这时,她便站在墙头,对着院子里的华初笑的一脸得意。而那人,却总是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