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初的心一紧,对上了对方轻柔的眼眸,站起身来,看着她说道,“起来,我帮你把衣服换掉。”
原玳说,好,可是我站不住。
华初伸手,去解她湿漉漉的腰带,一边解一边说,那你就坐着。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也曾有过肌肤之亲,这点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觉得羞赧的。原玳放松着身体,任由她脱下自己的衣服,眼神看着对方的发顶,十分的柔和。
脱掉外衣,华初将湿衣服扔到凳子上,道,“左脚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原玳表情坦然,应道,“几个月前,从树上摔下来的。”
华初手下一顿,抿着唇问道,“哪里的树下?”
“东海上的。”
“你去了东海?”
“嗯。”
“去哪里做什么?”
“看风景。”
她问着,她答着,一点一点将隔断的八年慢慢的拼凑了起来。脱到白色的里衣时,华初抱着她的衣服,在前襟的某一块地方摸到了不一样的质感。她捏着衣服,下意识的翻开,一边翻开一边道,“你这里放了什么东西吗?”
等看到那块缝在衣服里侧的东西时,她愣了一下。紧紧的捏住那快地图,颤着声音说道,“你还……留着这东西。”
“嗯。”她只应了一句,华初便转身回头,背对着她。原玳看着她背着自己,轻轻的颤着身子,手放在眼眶处使劲的抹,就晓得,她是哭了。
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原玳将自己上半身仅有的一件衣服脱掉,伸出冰凉的手臂将身前的女人抱在怀里。怀里的女人很瘦,瘦的就算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她后背凸起的骨头。原玳用力的抱住了她,让对方的后背紧紧的贴住自己的心脏。有力的心跳透过衣服仿佛要穿过骨血,引起对方血液的共鸣,原玳紧紧地搂住她,道,“你给我的东西,这辈子都会留着的。”
温热的泪水落在手背上,一点一点将往昔的记忆勾起来。
简单擦洗之后,原玳换了一套衣服。等晚饭上来的时候,已是夜灯初上的时辰。入睡之前,两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等到钻进薄被里原玳切切实实的抱住了怀里人时,才仿若安定了下来。
她……回家了。
这么想着,原玳抱住了怀里消瘦的女人沉沉的闭上了眼。只她不晓得,那一天晚上,华初点了一盏油灯,坐在床头望着她的睡颜,静坐到天明。
第二日,不晓得是不是昨日淋了雨的原因,原玳发起低烧。而华初在门口挂了闭门的牌子,专心的照顾着她,又因着昨夜一夜未眠的缘故,第二日也差不多陪着原玳在床上呆了一天。
一天一夜,足够她们确认彼此的存在了。
住在安平巷子里的景大夫,原本是独身一人,可半个月前却有另一人也住了进去,嗯,瞧那模样,还是个年轻的先生。偶然有几次华初大夫出诊的时候,还带上了她。据见过那位先生的夫人们说,那位年轻的先生长得十分俊美,肤白貌美胜似女子,仪态翩翩好似贵族公子。谁见了,都得说上一句先生好姿容。只有一点不好,那位先生是位跛子。站着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走起路来就显得十分不便了。
认识景大夫的三姑六婆们,免不了要暗搓搓的猜想那位先生是大夫的什么人。但那是人家家事,而大伙和华初大夫也不算有多亲近,也不好当面去问,故而也只能烂在心底,等到茶余饭后把各种猜想摆出来很是聊了一番。
张净植半个月前就晓得华初屋子里有个年轻的先生住了进来,可直到今日才有机会拜访此处。
他是隔壁巷子的私塾里教书的先生,半年前母亲重病时认识华初的。亏得华初,他母亲的病才能治好。当时因着替母亲治病,一来二去就与这位年轻秀美的大夫熟了起来,也就晓得这位大夫还是独身一人的。
一个年轻美貌又医术高超的女子,想让人不心生爱慕也难。张净植也不例外,相处久了之后,他对这位大夫生了钦慕之意来。
于是开往便更加多了。许是母亲也欢喜这位大夫,平日里总让他时不时送点干货过来,因着来往频繁,自己还被附近的邻居笑过,甚至还有不少人想要撮合他们。
对于周围人这般态度,他虽然觉得羞赧却也是欣喜的,总以为这样下去,华初大夫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意,也能锦瑟和鸣白头到老的。谁知,半个月前却冒出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男人来,就不得不让她在意了。
“阿玳,把剪刀递给我。”对面的华初大夫正在给孩子摔伤的膝盖包扎,而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年轻男人时不时帮把手给她递东西。
“给。”名叫阿玳的年轻男人听了她的话,很顺从的将手边的一柄剪刀递了过去。
张静植看着这二人这么熟稔亲密的姿态,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认识华初半年,见她待人待物都是矜持冷淡却十分有礼的,还不曾见到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的语气如此的自然,而不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看起来,这个男人怕是认识她很久了,可是她们这般又是什么关系呢?
带着摔伤的学生来医治的张夫子,看到了这个传言里的男人,很是惆怅了。
“好了。”华初用剪刀剪开纱布,仔细包扎好,对着坐在椅子上哭的跟个花猫一样的小少年轻声说道,“下次要小心点知道了吗?不然,下次摔倒之后来包扎会更加疼。”
与其说是劝告不如说是恐吓。原玳看着那个孩子因着华初这句话不知所措的瞪大眼睛,有些头疼。果然,一个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是怎么也改不了的。这人还真是兢兢业业有责任心,但就有一点不好,小心思上来的时候总喜欢恶劣的捉弄人。
华初说完这句话,就到后院洗手去了。原玳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边对着那孩子说道,“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下次小心点。男儿有泪不轻弹,回家之后别再这样了。记得,每日中午来这里上一次药,回家之后不要碰水,不然化脓之后就难办了。记住了吗?”她的声音温温和和的,自是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人的心坎。
被药膏刺激的生疼的孩子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的应着,“记着了。”
“好了,回家去吧。”原玳将东西放进药箱之后,抬头望向张静植,“张先生是吧,天色不早了,先生还是带着孩子先回去吧,不然孩子的父母可是会担忧的。”
她的话语仍旧是那么温和,可眼眸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张静植看着那双好像黑猫一般寒凉的双眼,心下一惊,磕磕巴巴的应道,“额,是。鹿儿,过来,我们走了。”
这个人的眼神好像能把他看透了一般,逼得他只能后退一步,慌不择路的逃离。
原玳看着那个一身书卷气长相清秀的男人带着孩子离开医馆的背影,脸色才稍稍缓了下来。真是的,当她死的啊,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人,换谁都想打人好嘛。她没动手已经够有风度了!抱着药箱一瘸一拐的转身,朝着门帘后面的后院走去。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门帘里的那个人顿了一下。
不知何时,华初站在那里,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掀开门帘,望着她笑意盈盈。
原玳看着她的笑,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声咳嗽了一声,风轻云淡的说道,“今晚吃些什么?”
“你想吃些什么?”华初勾着唇,显然心情十分的好。
“糖醋鱼吧,你做。”
“好。”
☆、第一个地方——细水长流
【第四十章】
于是今晚的晚饭,就是糖醋鱼。
只有一个人的家,空空荡荡,可是多了一个人却好像满的不行。平日里一个人吃饭总是吃一点点,早上做的到晚上也吃不完。可如今不一样,多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华初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那个埋头吃饭的人,笑着眯起了一双眼。见她又将一碗饭吃完,华初道,“还要再添饭吗?”
原玳抬头,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将碗递了过去,“嗯。”华初接过碗,转过身体帮她添饭,一边舀着小锅里的饭,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我总算是晓得,你这身量是怎么窜得这么高了。”
原玳握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顿。待伸手接过华初递过来的饭碗时,咬着筷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军中多事,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故而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拼了命的吃。不然,谁晓得吃了这一顿下一顿什么时候才能吃呢。饿着自己,就没办法做事了。”
原玳吃着糖醋鱼,仔细挑着骨头,模样很是风轻云淡。只是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了华初望着自己的眼眸,那里盛满了疼惜,心下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事。顿了顿,又道,“不过身为将军,一直开着小灶,我的伙食还是挺好的,因此每次都会吃上很多。对了,给我做菜的是个中州人,从帝都来的,手艺一流。不过,没你的好,你的最好了。”
她抬头,望着华初,眼中盛着温和的光。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现在她们都在彼此的身边不是嘛。
哪里听不懂她眼中的劝慰,华初笑笑,将眼里的情绪掩了过去,对着她道,“你才吃了几家菜,就晓得我的是最好了。”
“我说是,那便是了。”原玳道,那模样是说不出来的骄傲。
华初看着她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把菜,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用过饭之后,二人各自去沐浴。
洗过之后,原玳坐在床边等着华初出来。她的腿是几个月前伤的,华初说还能救一把,至于治了之后还能不能和以前一般康健,她也不能保证了。原玳其实对这条腿无所谓,反正折掉的骨头慢慢恢复过来,她现在只是走路比较慢,有点跛罢了,对于其他来说还是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