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回去,就见到两个堂姊一人面前摆着海鲜豆腐锅,正欢欣地吃着加了沙茶的冬粉,另一个人面前是一盘蛋包饭,上头上有一只烤鸡腿与一些川烫胡萝卜条与青江菜。两人看见纪蔓璃回来时手上才拿了一点东西,便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怎么只买了这个,”稀哩呼噜吃着冬粉,配着一那小盘冰黑胡椒毛豆的二堂姊不解地问。
“我...并没有很饿。”纪蔓璃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喔...”二堂姊瞇起了眼睛,侧着头看着她:”该不会是刚刚跟朋友在一起,吃了不少东西吧?”
被一语道破的纪蔓璃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最后破罐子破摔的点了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模样惹的两个堂姊忍不住笑了出来。
“干什么嘛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媳妇,”二堂姊将猪肉薄片从小铁锅中用长长的银色铁筷夹出,在沙茶酱上沾了沾送进口中,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我们又没怪妳,反正妳都吃过了就好好看着我们吃不要不耐烦甚么的就好了。”
“噗,”大堂姊忍俊不住:”不要满口肉渣然后义正词严跟别人说这种话。”
这一下子,就连纪蔓璃都忍不住笑了,坐了下来,打开纸袋轻轻咬了一口烤饭团。外头的酱油有些过咸,使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过干的饭粒吃上去口感并不非常好。在饭团里头夹着炒过的黑胡椒粒,洋葱,以及猪肉片,大体来说,纪蔓璃有一种在吃饲料的感受。这样的食物,竟然让她感到有些糟糕。
这念头在心中产生的时候,纪蔓璃莞尔一笑,将责任全都推到柏笙身上去,莫不是与最近她往来太过密切,想来嘴也不至于这么挑。但说到底,这本不是坏事,纪蔓璃又咬了两三口之后,便将饭团推到一旁。若只吃了一口扁扔着,是有点过分浪费,就让她做做样子吧。
烤麻糬是用一个只盒子装着的,里头还有两个纸碟子,一边挤了炼乳,一边放着花生碎粒。纪蔓璃用那细细的竹签叉起那一团烤的微褐的,在炼乳上沾了沾,接着放到花生碎粒中醮了下,黏上许多花生,然后放到口中。甜甜的味道与外酥内软的口感让她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明明是同一个摊子卖的,怎么会差上这么多?
大堂姊吃完了蛋包饭,此时正用着一个小勺子舀着二堂姊锅里的汤在喝,而二堂姊啃着大堂姊盘中的鸡腿,上头还满是酸甜的酱料。她盯着纪蔓璃只吃了几口的饭团看,望着那些饭粒,有些还让纪蔓璃给咬成一半的,有齿痕的,心里便了然了。三个人便这样解决了午饭,接着便到了冰淇淋店,也不管那价钱贵的让平时的纪蔓璃看了定会心疼,现下过年她们也就不那么在意。三人坐在店中的红色软椅子上,一人捧着一个纸碗,里头成了两球冰淇淋,爱吃甜的纪蔓璃选了巧克力巧酥与草莓干酪蛋糕口味,心满意足地瞇起眼睛。几百块让三个人没过几分钟便吃掉了,二堂姊走在两人前头,摸着有点胀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哎呀一下子吃了这么多,心里头突然有点愧咎。”
显然的,二堂姊的表情全然看不出他愧疚,纪蔓璃在心中偷笑了下。二堂姊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呢,一点没变。
过了几天之后,纪蔓璃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回到北部。迎接她的,是一场阴凉的雨,她撑着透明的伞,看着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气温不比南部,此刻的她,身上已然多了一件外套,从嘴中呼出白色的雾气。
☆、第二十九章
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盆栽从纸袋中拿出,在窗户边安了一张原来是随意置物的小桌子,然后将两盆薄荷摆了上去,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把衣服拿出来,挂上衣架子后抖平,放回衣柜之中,而行李箱重新收回了柜子里头。
整理得差不多后,她拨了通电话给余珣。
“欸小蔓,怎么了啊,难得我放假了欸。”余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纪蔓璃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心里思忖余珣定然是才刚从甜美的午睡中醒来。
“没有啦,我回北部了,所以通知妳一声。”
“也太久了,都已经过好几天了,是说我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明明感觉没放几天又要回去当加工区血汗劳工了。”
纪蔓璃几乎可以想象余珣拿着手机,懒洋洋的瘫在床上,四肢除了右手之外都摊的开开的模样。
“总是要回归现实的啊,今天晚上去吃饭好不好,我请妳。”
“真的?”听见纪蔓璃要请客,余珣的声音立刻多了几分活力:”我要去妳朋友的店,而且我还要饮料跟甜点。”
“好啊。”纪蔓璃的嘴角浅浅的勾了起来,手指正轻轻抚过那柔嫩的绿叶。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想要请我吃饭。”
“领了不少压岁钱,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呀。”
“这么好,年年不出嫁,年年当小孩。”
“谁说只有小孩才要压岁的,在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更需要压岁吧。”
“为什么要提起这么感伤的事情,下个月我又要老了一岁...从此加入奔三的行列。”
“好吧,那别说这个。今天晚上去的话,那约几点呢?”
“我想想啊,因为最近在下雨,不要晚回家比较好,而且我洗澡后就不想出门了。这样吧,五点半怎样?”
“好啊,那...妳不能继续赖床,否则又要迟到,怕人多,不然我就不在车站等妳了,我直接去店里吧。”
“这样也好,而且在车站等真是又湿又冷,那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先来起床好了...”
余珣无奈而慵懒的声音彻底逗乐了纪蔓璃,她笑了笑应了声好,便挂掉了电话。
拆了一片薄荷叶,用力的揉了揉,不刺鼻的凉爽味道她觉得很是舒服。这味道,真真是像极了柏笙。
怎么就想起了柏笙?纪蔓璃心里又不解了。这些日子,柏笙的模样就像味道似的,附着在她的脑海中。她的眼帘垂下一半,深褐色的眸子有些闪烁。她突然想了起来,在她俩回去母校那天,她与柏笙坐得很近。她的味道便是这样细细地钻进她的鼻腔之中,钻进她的记忆之中,只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薄荷的味道。
纪蔓璃的手指离开了那盆栽,慢步走向客厅的沙发,将自己往里头一摔,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她甚么都不想想,只是随意地换着频道,有些执着的找寻一些能够刺激她的东西。她的手颤抖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将遥控器放回了桌上。
为什么心中有一种恐惧,她不想面对的恐惧。这恐惧来自于她的未知,而现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她连自己害怕甚么都不知道。纪蔓璃轻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升起了氤氲的浓雾,盖住了她渴望得知却又拒绝得知的真相。她唯一知道的事,便是这件事情,绝对与柏笙脱不了干系。
她有点儿烦闷的走到衣柜前,替自己找出另一条干净的牛仔裤。身上的这件多多少少给溅上了些污水,她将裤子换下,扔进了洗衣篮中。拿过毛巾,在水龙头下弄湿后拧干,擦了擦脸,让自己因奔波而疲惫的气色看上去好些。
走到冰箱前将门拉开,看了看里头,两瓶家庭号装的绿茶静静躺着,还有其他一些零食甚么的,就是没有新鲜食材。纪蔓璃拿过自己的马克杯,旋开宝特瓶盖,往其中倒了四分之三杯的绿色液体,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就彷佛她是在沙漠中流浪了几天而滴水未进的人,渴求着每一滴在她杯中的水。
洗了洗杯子,心中那股烦闷依旧没有得到解脱,她思索着所有可能解决这份焦躁不安的办法,轻轻咬着下唇,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要去柏笙的店中看看那人,确认自己真正的感觉,究竟只是无意间的想法,或是心中隐约的渴望。莫不是柏笙对她太好,让她产生一种安心的错觉么?
纪蔓璃抓起自己白色的运动外套,快速的穿好并且拉上拉链,带上一个不算大的单肩包,以及她的透明伞。换上了鞋跟较高的靴子,纪蔓璃撑着伞,缓步走向捷运站。
十几分钟的车程加上步行时间,纪蔓璃到达柏笙的店约莫花了半个小时。她将*的伞放在店门口的伞架之中,推开玻璃门走入店内。鼎沸的人声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在柏笙店中的人如此之多。纪蔓璃四下观望,发现没有位置,索性到了店外,站在店门口看着雨落下的灰暗天际。
眼尖的店员见到是纪蔓璃,知道她是店长的友人,赶忙到了后台通知柏笙。
柏笙的手上正忙着摆盘,听见这消息时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让她进店里来,别在外头吹风。”
“好嘞店长!”
然后柏笙将手边的工作完成之后,用挂在裤子上的布巾将手擦干净,快步走向前台。一打开门便看见那人站在蛋糕柜前,眼睛盯着其中的甜点,模样像个小女孩。柏笙心中慢慢渗出一股暖意,走到她身旁,说道:”要不要先去楼上坐一下,今天下雨天,人特别多呢,大多都进来躲个雨休息了。”
“柏笙。”纪蔓璃转向她,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柏笙被她这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心中不禁有了负面的预感。
发生了甚事是么,她心中不解,接着瞳孔倏地一缩,心脏极度不安的跳痛着,是不是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都过了如此之久她也没有发现,是谁告诉了她么?
但一切都只是柏笙妄自臆想,她看着纪蔓璃向前走了一步,小小声地对着她说道:”我能…我能抱妳一下么?”
这个请求让柏笙愣了许久,而原来有个万千思绪但最后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一句话的纪蔓璃同样被自己的话给吓愣了。
她刚刚说了些甚么,是我听错了么?
我刚刚说了些甚么,我太紧张了么?
各自怀着一份心思,望着对方。
最后是柏笙先夺回场面控制权,轻声地问:”怎么了?这儿人多,客人都在看,咱们去楼上说好么?”
纪蔓璃楞楞的点点头,随即跟在柏笙后头,两人一齐上了二楼。柏笙本想让纪蔓璃先坐下,为她沏壶花茶,她却又向着她靠近,颤颤地说:”柏笙,我…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柏笙的心脏紧接着不安的跳动,纪蔓璃究竟是遇见了些甚么,想做些甚么?
她没想到纪蔓璃说的拥抱是真的,她像根挺拔的竹竿站在那儿,瞪着纪蔓璃,那人慢慢贴近了她,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腰。
柏笙只觉得脑海中有甚么东西突然炸开,强劲的能量如同脉冲撞击了她的心房,直达心中最深最幽暗的地方,紧接着将一池春水搅翻,掀起滔天巨浪,厚重的水流淹没了她,令她窒息。
她的手变得僵硬,她想,却又不敢搂住那一个将脸颊贴在她领口上的人。
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转瞬,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便离开了。
她对上了她深褐色的眼眸,看见她美好形状的唇正张合着。
“妳用的沐浴露,是薄荷味道的,对吧?”
这问题让柏笙有一种后脑杓被重击的沉闷痛楚,心中又酸又涩的,不知道该庆幸她不知道,还是该悲伤她不知道。
外头依然下着雨,玻璃上满是雾气,柏笙突然觉得此刻她连呼吸都嫌沉重。
纪蔓璃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羞赧的笑容,说道:”唔,不好意思啦,只是今天突然厘清一件事情,所以…”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因为堂姊给我买了两盆盆栽,觉得味道像妳,所以就…亲自来确认下。”眨了眨眼,又问:”妳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