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由是朔夜将桐笙带到花园一道游廊前的空草地上,令道:“你在这扎马步,没我同意不准起来。”
桐笙毫无异议地分腿半蹲,双手握拳紧贴腰间,连表情都严肃极了。朔夜抬头看看此时日头,虽不太毒,却也热得很。不过她根本没打算让桐笙去凉快一些的地方。练功若是吃不得苦,必定一无所成。
朔夜虚汗直淌,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见桐笙马步扎得端正,她便离开了。两刻钟有余,朔夜回来时瞧见桐笙的马步早不成形,于是笑了,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指尖巧力一弹便击打在桐笙小腿肚上,桐笙险些直接跪在了地上。
突然有什么东西打了小腿,桐笙颇为无措,起来向后看却看见了朔夜。朔夜走向前,从怀里拿出随身手帕叫桐笙擦汗。桐笙接也没接,直问:“你去哪了?”
“喝药。”
“喝药要这么久?”
“你扎马步,我看成果,我在不在此处都无差别,而我看见的成果就是你的基本功还没有扎实。”
桐笙没好气地瞪着朔夜。“我若此时什么都扎实,哪里须得你来教?”
朔夜也不恼,还耐心地说:“所以我在教你,让你练习扎马步,难不成你以为我在整你?”
桐笙吸了一口气,十分别扭地拱手与朔夜施礼。“笙儿岂敢怀疑大师姐?”
“你也就只有在闹别扭的时候才会叫我师姐。”既然桐笙不愿意接朔夜的手帕,朔夜便亲自替她擦拭汗水。“好了,别闹别扭了。既然我说过会教你,自然会好好教。只是这两日我身体不适,无力教你什么。”
“我知道。”
“知道就好。你先随我回屋,屋里有些武学书籍,你且拿回去看看,待我有了精力便好好教你。”
回屋后,朔夜对桐笙说:“你那几个师姐,且不将椎茗算在内,功夫最差的是莺时,其次是辛夷、曲水。我之所以说曲水武功最差,是相对于我和长盈,还有素鲤。但单将曲水搁出来看,她的武功是很不错的,只是贪玩贪吃不爱练功罢了。
你知道辛夷的本事,虽学得马马虎虎,但毕竟她可操控自身周围的风,无论风速、风向她尽可以控制,那些可被风带动的东西尽数都能是她的武器。有此本事,她也不必硬练什么拳脚功夫。
至于莺时,每日醉心在观星楼上望星星,也最爱占卜算卦,成年后便极少下山,即使下山也走不远,于是觉得自己功夫学太好也没用,就倾重于习文。不过她的轻功好得很,这个你须得跟她学。待何时你的拳脚胜了曲水,轻功优于莺时,那便说明你的武功稍有学成。”
桐笙支着下巴,偏着头问朔夜:“那,若是我有天打赢了你,岂不是出师了?”
“若有一天你觉得自己能胜过我也千万不要来与我切磋……”
“为何?”
朔夜叹了一口气,道:“毕竟我是大师姐,笙儿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原来如此。”桐笙坐直了,爽快笑道:“我俩私下切磋,不论胜负如何都不会有人知道啊。”
朔夜抿着嘴,是无奈却又觉得桐笙这般模样可爱得很,甩甩手腕指着那正欢的桐笙笑骂:“你只让我突然想起那一句‘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的话来。这会儿你才什么都没学到便想着要让师姐颜面扫地了,等你学成了还得了?”
桐笙却毫不含糊地说:“人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我不想着超越各位师姐,那定是学不好功夫的。难道不是么?”
“是是是。”
在朔夜看来,桐笙在轻功上胜于莺时定比在拳脚上胜于曲水要早,可那光阴似箭,一晃四年过去,桐笙却在那年快入冬的时候先将曲水打赢了。自己教出来的笙儿赢了曲水,这本该是值得朔夜高兴的事情,朔夜却在屋里闷了一个时辰,就因为自己当年竟没瞧出桐笙是块习武的好料子。
不过桐笙的轻功遇到到了瓶颈阶段,不管怎样都提升不起来,这让朔夜想破头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问过时雨,时雨却说桐笙或许本就不擅于轻功。朔夜不甘心,硬是与桐笙约好每日去山里练习。桐笙也答应了,但她没有想到才应了没几天,山上就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
好冷——
一到冬天,桐笙嘴里似乎就只说得出这两个字了。一天早上,桐笙窝在被子里没起来,朔夜到课堂瞧见少了一个人,便布置了课题让她们自习,自己回去揪桐笙。她知道桐笙怕冷极了,所以一到冬天便爱装病赖床,且是师父在的时候不敢,师父一下山便想着各种方偷懒。
到了桐笙屋门口,连门都不敲,朔夜直接就进去了。每次桐笙知道朔夜来,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瞧着就跟一大团花布棉球一样。朔夜脱了大氅搁在桌上,坐到床边,拍拍那团大棉花叫道:“笙儿。”
桐笙没理她,只当自己睡着了。朔夜早知道她会这样,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扒了她一床棉被。还剩下一层,多少还能御寒,不过被扒掉的那床被子足够让桐笙从团子里头伸出脑袋。
“你好烦啊!”桐笙怨道。
“我烦?”朔夜将被子扔到一边,说:“你的师姐们都在课堂里了,你却躲在被子里。我看你是知道师父不在,该我讲课,所以不给我面子。我还没说你烦呢!”
“我哪是不给你面子!”桐笙整个身子都裹在被子里,抬头看看被朔夜扔在床尾的那床被子,便蠕动着过去将它拉起来一起裹着。
朔夜瞧着她着动作,人都要疯了,一把扯开面上那床被子给放桌上了。桐笙可怜巴巴地看着远离自己的被子,不由把身上唯一的“温暖”裹得更紧。结果朔夜瞪了她两眼,威胁道:“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可要收拾你了。”
“可是好冷啊!”
“起来就不冷了。”
“外面在下雪,怎会不冷?”
“别人冷得,你就冷不得了?我不也是从雪里过来叫你起床的?”
“哎呀……”桐笙又团了团被子,撅着屁股蜷在床上,脑袋捂在被子里唔唔地说:“我病了,你就让我多躺一会儿嘛,反正师父也不在。”
“不成。”朔夜倾身过去便开始与桐笙抢被子,桐笙双手双脚都把被子裹得很紧,虽被拉开了,却不至被朔夜抢走。闹腾了一阵,朔夜开始喘气了,叉着腰站在床边,怒道:“看来我今天不收拾你,你是要造反了。”
桐笙从被子里钻出半个头,冲朔夜“哼”了一声,可她还没来得及把被子重新裹好,朔夜便揪着她,朝她腰上挠痒痒。桐笙还没想到她能使上这招,完全无暇招架,硬是被朔夜给挠得丢了被子,在床上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救命,别挠了……哈哈哈哈……”桐笙手忙脚乱地去挡朔夜的双手,可她又要忙着笑,哪里挡得住朔夜?朔夜一边挠她,一边说:“我看你还跟我装病,笑得这么精神,这是病了吗?”
“你就知道我在装病,可你、可你也不要这样闹啊!”说话时,桐笙已经滚成一团,笑声早跑到这关着门的屋子外头去了。朔夜逗她也逗得高兴,一时忘了自己的本意,竟跟着这样玩起来,哪里还知道停手,只想着要桐笙跟她求饶呢。结果悲哀的是桐笙被挠急了,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无意之下踹了朔夜一脚,正巧揣在小腹上。朔夜眉头一皱,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肚子倒在床上了。
“朔夜!”桐笙吓了一跳,噌的一下跪坐起来,担忧地瞧着朔夜。“你没事吧!”
朔夜咳了一阵,挑眉瞥了她一眼。“还没被你踢死。”
桐笙赶紧替她揉揉肚子:“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这么整我,我也是正当防卫!”
“是了,你最有理了。”朔夜咬牙坐起来,又歇了一小会儿。“你赶紧起来,我去课堂看看她们,一会儿你自己到课堂来受罚。”
朔夜将桌上的大氅披在身上,系好绳子就走了,桐笙却坐在床上扁了扁嘴。看来刚刚那一脚果然把朔夜踹疼了,不然依得朔夜那性子,不至于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无奈桐笙只好乖乖从床上下来,哆嗦着穿了衣裳,过得像只棕熊一样跑去课堂等着被朔夜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冬日里下山去
桐笙慢慢悠悠走到课堂,刚进去就看见朔夜坐在讲座上看书,下面的人都在奋笔疾书。桐笙一直都是坐在椎茗旁边,刚坐下便问她:“朔夜布置课题了?”
椎茗点头,把内容告诉她,叫她抓紧时间写。桐笙刚放好纸,朔夜却站起来了。桐笙茫然地抬头,即刻听朔夜当众说:“大家的课题留着回去再写,后天早课交上来。今日我们来谈谈成仙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闻言,大家陆陆续续收起了自己的东西,桐笙这还没将东西摆好,自然随手就把纸放在旁边了。她以为朔夜刚刚不过是吓唬她,要她赶紧来上课,所以说要惩罚她。结果大伙的东西还没收好,朔夜却叫着桐笙说:“你到门外站着听课,迟到的时间加倍算。”
此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桐笙,而桐笙表情有些可怜,哀道:“外面好冷……”
朔夜什么都不想说,硬是叫桐笙站出去了。直到今日朔夜才深刻体会到这个笙儿真是被自己给惯坏了,作为朔夜的妹妹,莺时整日被她潜移默化得也十分宠桐笙。别的师姐妹多少都对这两姐妹有些无语,还不知道以后桐笙会被宠得多坏。还有椎茗,她整天想起来就去逗逗对她不冷不热的桐笙,长盈瞧着都不知道椎茗在想什么。
不过是隔着一扇不厚的门,可是对桐笙来说外头真是冷得要命。她把手揣在两边袖口里,耸着肩小步小步地哆嗦,朔夜讲课的声音从门里传出,真是正经得过头了。桐笙迟到了小半堂课,朔夜要她站双倍的时间,这不是要站到别人下课之后都还不能离开么?
屋里,素鲤说想去方便一下,朔夜点头准了。出门时她瞧了瞧桐笙,摇着头叹了气,回来时偷偷递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给她,趁着朔夜还在讲课便对她说:“别被大师姐看见了。”
桐笙立刻接着那块石头捂在手心里,有时她真羡慕素鲤那种火系能力。好比这块石头,素鲤不过对它发了一些功,便能暖上好长一段时间,比那暖炉还要管用。
素鲤最清楚了,想要让桐笙乖乖臣服,就在她最冷的时候给她一些温暖,那远比椎茗整天没事就跟她说很多话强。这不,桐笙捂着那块温暖的石头,险些感激涕零。“谢谢三师姐。”
素鲤点点头,随后便进屋去了。
下课的时候,朔夜从桐笙身边经过,连瞧也没瞧她一眼。长盈见了,不禁停下来说她:“你上山四年了,从十四岁的小姑娘长成十八岁的成人,怎的还这般不遵规矩?你知道大师姐平日最宠你,今日她也要罚你,可知你真是需要改正了。”
桐笙低着头。“二师姐教训的是。”
长盈看看屋檐外的天还飘着雪,她也一直不住地搓手取暖,何况桐笙是出了名的畏寒?“好了,一会儿大师姐要下山,你稍微站一会儿就回屋去吧。”
“她下山去做什么?”
“听说有人要请她帮忙消除什么记忆,她今日下山去看看那个人。”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回来了,明天谷雨的徒弟回来,师姐要接她上山。”
“什么?”桐笙还想着一会儿去朔夜屋里道歉呢,可朔夜竟然不回来!“我不罚站了,我这就去找她。”
“笙儿!”长盈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她早跑得没了影。
桐笙在下山路上把朔夜拦住了,堵在她面前说:“我也要去。”
“你不是在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