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春夏秋冬渡便,依旧点头而交淡泊如水。有些人春雨冬雪饮过,依旧不远不近最是合适。而还有一些人,你以为也同样是万般过后依旧不过初见时,却遇蓦然一瞬惊鸿一瞥。
方思明略垂下眼,风止息了,黑纱落下竟将月白也罩在了斗笠里面。狭小的空间里,月白不知怎么屏住了呼吸,怔愣的望着方思明恢复了纯黑的眼睛。
“小大夫受惊了,可还好?”他开口,嗓音如泉水,泠泠作响。
月白第一次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有着世间难寻颠倒众生的色相。或者说这幅面貌蛊惑了月白。
月白低笑一声,他弯起眉眼,伸手撩起黑纱,退开些许,道:“是吓着了。我这个人除了医术着实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方公子可得多看着我些,我怕。”
坦率如月白,也是世间难寻。见月白那毫不在意面子里子的模样,方思明一挑眉,道:“那我同小大夫同乘如何?”
“乐意之至。”月白指尖一动突然按住方思明的眼角,笑道:“我发现方公子生的当真是俊俏。”
方思明渐渐的早习惯了月白的各种碰触,闻言也只是笑了回去,道:“彼此,小大夫这般面貌也是难寻的好模样。”
月白放下手,摇了摇头,他望回前方,无视了脚边又是心虚又是惧怕的方思明的下属。方思明一手虚搂着月白的腰,一手拉住骆驼的缰绳,听闻月白道:“你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红尘滚滚凡人无数,我见了那么多的人,走了那么多的路,活了这如许多年,只遇见了你这么一双眼睛。”
方思明闻言,扫了一眼底下的人,伪装成商队的人都连忙上了骆驼。商队启程,方思明松松的牵着缰绳,道:“小大夫也有一双难能可贵的眼睛。”
“哦?”月白扭身望他。
黄沙满天尘滚滚,方思明目视前方,不晓得是真心还是恭维的道:“小大夫的一双眼睛极为纯粹而干净。”
月白轻轻的笑了,他自然的往后靠在方思明的胸膛上,不再多言。方思明也也不再开口。月白闭上眼睛,听见了方思明胸腔里平稳的清晰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鼓动着他的耳膜,月白迷迷糊糊的想,他要治好他,这个人身上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所有他都要治好。他想要治好他。
许多事许多人,你一不小心一个眨眼就毫无由来生出荒谬想法。月白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毛病,也无法着手医治,只好放任自由。
他们在沙漠中行了几日,体弱如月白,一不小心又将自己折腾病了。方思明思量片刻,找寻了一个绿洲让月白好好的休息一日。自然是又不少属下颇有怨言,但在方思明面前他们是决计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月白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说着什么“宴会……”“大王……”“邀请……”什么的。他吃力的撑着手肘坐起来,方思明恰好应付了过去掀开帐篷门帘进来。这场景还真是熟悉啊。
月白双手捧过方思明端来的药,小口小口的喝下。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月白喉咙干涩,说话有两分含糊。
方思明搬了把凳子做到床前,道:“一个绿洲,龟兹王的地盘,这些日他有求于江湖人,招揽了不少人。”
“那你?”月白吞了吞口水,还是觉得嗓子不舒服。
方思明见月白颇为吃力,便接过药碗将剩下的一半喂给他。月白乖乖喝了,听方思明道:“与我们无关,不过停留片刻,等那边来人。”
“那边?”月白下意识问了句,问完后发现自己逾越,又忙道:“随口一问,方公子不必答。”
方思明收回手,道:“小大夫方某自是信的。方某在等石观音,这个名字,小大夫应当熟悉吧。”
月白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信任?言之过早了,骗人的。
他喝完药拉住方思明的袖子,道:“外头办了宴会。”
“小大夫想去?”方思明问道。
月白点头:“我饿了。”
方思明笑了,面容俊美,凤眸长眉,当真是好看。他道:“那便去吧。”
说着他放下碗,转身扶起月白,月白只穿了一件里衣,他示意方思明先出去,让他将衣裳穿上。方思明抖开衣裳加在月白身上,直接动手帮月白穿上了。
月白坐在床边,看着方思明蹲在自己脚前垂着眉眼为他穿鞋。明知道他是有心讨好,但心头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忍不住妄想,若日后当真能求他一个心甘情愿呢?说不定,他可以呢?
方思明抬眸,对上月白的目光,道:“小大夫为何这般看着方某,可是鞋子穿着不适?”
月白眼睫一颤,抿着唇笑了一笑,道:“没有。只是望着方公子便出神了。自小到大,方公子大约是第一个愿意帮我穿鞋的人。”
便连少时都无人帮忙穿鞋么,那年少时是□□双脚走过的不成。这怕是又是一桩不堪回顾的往事,月白随口一问,方思明便随便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