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的面色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苍白。可在月白望过来的一瞬间他便扬起了一个笑,一个下意识的伪装真实的笑容。
“自是算。小大夫回来的恰好。”他拉过月白的手往房间走,“摆放了些个物件在房中也不晓得能否如小大夫的眼。若是不好我们便换。”
月白随手将药箱放到桌上,见原本空荡的房间拉上了帷幔,浅浅的蓝色,比月白色深一些比天空浅一些。置物架上摆了些摆件,位置皆得益。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月白也认不出那出自哪位大家,只觉得雅致。床头柜子上头又架了一个两层的置物架,其中一个空着,一个正放着月白的大药箱。
方思明将月白的小药箱拿了过去,摆在了第一层。月白跟过去瞅了瞅,发现置物架的侧边还有几个小小的暗格,估摸是给他放小药包用的。这人当真是心细如尘。
方思明此时面色缓和了许多,清朗中带着一丝哑的嗓音在压低声音时显得格外温柔。
“小大夫觉得如何?”
“你打理的我都很喜欢。”月白抿着唇笑,他拉住方思明的手,掌心相贴,“还有呢?”
方思明牵着他望外走,道:“书房中我摆了书架桌案,小大夫看看可要再添置些书册。”
月白跟着方思明逛了一圈,处处点头处处满意。直到从厨房出来,唯剩下一间药房。方思明拉着月白走进去,月白目光落在大变了模样的药架上,觉察出违和来。方思明在其他地方都是以原来的基础往里添,连物件的移动都少,可他的药房,一个大夫月白最重视不容得他人添足的地方,方思明竟将他的整个药架都换了个新的。
月白原以为方思明连他药房的一粒尘土都不会碰。不过,这才是好事。药材药方再重要,到底比不得方思明。
方思明的分寸一直拿捏的很好,比他好多了。怎么今日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来。
“方某瞧小大夫原先的架子旧了些便动手换了个新得的。里头药材也是方某自作主张藏的。可有错漏之处?”
你又在试探了。你晓得的我这一生除了医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原本除了这个我也确实再没什么好在乎的了。你了解,于是算计。
面对方思明的笑容,月白抬眼低笑了一声。他望着方思明深邃的眉眼,在其中找到了压不住的y-in郁。于是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冰凉的指尖压住他温热的眉心,眼眸中满满当当都是这个人的面容。
他说:“自作主张便自作主张吧。这里也不是什么禁地,我能做的事情你同样都可以。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倒是书房,只摆了一个人的桌案,我若偶尔去坐坐,挤着你怎么办。”
方思明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腕,月白突出的腕骨抵着方思明的掌心,硌得他都觉得疼了。
“我日后得将“醉不归”掰开来碾碎了一点点摆弄,只怕书房药房两头都得转着。不若这样,你在书房为我挨着你加一张桌子,最好我一抬头便能瞧见你。我在药房多支一个炉子,你一偏头就能看见我。好不好?”
月白轻声细语的,竟有两分撒娇的意思,当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哦不,是方思明前与方思明后。
方思明眸色深沉,好似研磨开的墨,他背着光,于是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里也找不见人影,只有无尽的黑沉。
“小大夫,你可知答应万圣阁的合作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只要与万圣阁牵扯上一天,那这一辈子就都别想把自己摘干净。”他开口,本就偏冷的嗓音越发的寒凉。但其中没有戾气。
月白指尖蜷缩划过方思明突出的眉骨,落在那双凌厉的凤眸上。
“方公子,我将自己给你的那一刻起我与万圣阁便撇不开关系了。”
屋外的夕阳垂死挣扎着最后的时间,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将面对面站立的影子拉得极长,乍一看好似两个人融合成了一个。
方思明抓着月白手腕的手一松,月白反手握了回来。他捏着方思明带着薄茧的指尖,道:“林夫人一定已经将消息传到了你这里。既然逃不过,那将这桩功劳赠与你我也欢喜。有你在我做事自然尽心,你大可随时来瞧。万圣阁的许诺我不会放在心上,方公子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说过的,绝不会勉强。我等到你心甘情愿信我为止。与万圣阁合作,也不过是换一个光明正大与你同路的机会。”
方思明望着面前这个将清冷驱散的月白大夫,竟有些记不得初见时他看他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了。
他指尖一动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以为,小大夫是个聪明人。”
月白偏头望他:“思明,我饿了。你做饭的手艺如何?”
这便是不愿意答了。
方思明心口倏地好似被蝎子蛰了一口,疼极了又带出麻来。
他套上温和的皮,勾起薄薄的唇,道:“那便去寻吃食。不才手艺不精,只好委屈小大夫先用些外头的吃食。”
月白仰着脸似是在思考,方思明便耐心的等着,等了片刻月白一点头,道:“要落梅居的八宝鸭与百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