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做的椅子是特指的,被二狗子抱下炕放椅子上坐在桌子前头,基本上就被困在了一点地方里,想吃什么够不着的,也只能靠别人帮忙。
李季喜欢吃什么,二狗子是最清楚的,将李季平日喜欢的才挑出来一盘子放到李季面前,随后开始用筷子夹鱼r_ou_将鱼刺一点点摘干净。
俩人在一块大半辈子了,直到这时候还能这么亲厚。沈天湛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是暖和的。
“当年爹一走,我知道总会回来,让我们给您养老。只是没想到一走就是四十三年。也别怪我多说,爹您也忒狠心了些。我跟二狗子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您回来。您cao劳了一辈子,现在八十多了,才能正经回来享享清福。”李季瞧着比二狗子老,顶着这么一张老脸,说起话来眉眼精神,瞧着倒是年轻许多。
“许是为父天生就是cao劳的命,不然当初大夏灭,我就清闲一辈子了。虽说cao劳是真的,不过我也活了八十多岁。”
沈天湛这一生树敌无数,可点如今活过他的又有几人?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人死撰空拳,沈天湛这一辈子的精彩,是其他什么都换不来的。
他这一辈子,够本了。
“这日子还真不抗混,小土豆都五十多了。上回见面才见到他大孙子跟个小豆丁似的,现在肯定七八岁了。”李季这么一想,真觉得自己老了。
越是上了岁数,越是喜欢回想年轻时候的那会儿。他还记得八九岁的小土豆是村里头最淘气的孩子。李季刚有钱那会儿,小土豆鬼精鬼精的,时长上门蹭零嘴吃。
哪一年霞光正红,小土豆还是个孩子,被沈天湛领着离开了这山村,这一走就是四十三年没回来。
“我想我的重孙子们都学武,莫要从文。可这小玄孙活活一个小文曲星。三岁识千字,五岁写诗文,过目不忘的好本事。我走前跟定贤说了后背儿孙莫要作文官。不过这老天爷意思说不准。弄不好十几年后,咱家里能出个状元来。”
信里头蹭说过沈天湛玄孙的事儿,也是李季的侄玄孙,二狗子名下的重孙子。
这辈分甩出去多了去了。李季本来辈分就搞,现如今又上了岁数。单说这村里头按辈分排下去,李季都成祖宗了。下面的七八代的都有。平辈的一个都没有。小辈的也就寥寥几人。
有的刚生出来的孩子都不知道该叫李季什么,干脆都是清一色叫老太爷了。
岁数大了,辈分上去。莫说李季现在的身份地位,就算李季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现如今在村里头也有了说一不二的资格。
李季想起他年轻时候,当时的老太爷轻飘飘一句话都能决定小辈的婚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李季站在了他的位置上,只能感觉孤单的荒。
这满村的找,他连个叫哥哥的人都没有。
“那是老天爷看中咱家。就好像爹您注定了是当大官的。”李季就被强制戒了,茶也不准喝太多,平日里喝的都是滋补的花茶。端起花茶敬沈天湛,“差点忘了说了。爹,欢迎回家。”
桌子上放的都是茶水。仨老头若是喝酒喝出个好歹来,也是得不偿失。
“回家了。”
茶水一饮而尽,沈天湛眼睛有些s-hi润。
沈天湛是天大的人物,在本地都快传成老神仙了。第二天一早,沈天湛刚休息妥当,就听到有人过来拜见。
打开门,来人很多。到了磕个头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特别是有些还带着孩子的,直接求着沈天湛能摸摸孩子脑袋,就等于给孩子开了智以后能有出息了。
这人进进出出的,活像寺庙一般。沈天湛被迫当了一天的活菩萨,也就是他满心仁爱,这一天受着朝拜,除了吃饭的时间,都没闲着。
头一天沈天湛的慈爱,让第二天人数暴增了一倍,十里八村人山人海的赶过来,都像一睹这老神仙的尊荣。
李季再屋里都能听到外头的热闹,还幸灾乐祸的道:“也算是让爹瞧见了咱从前是什么日子。”
现在的沈天湛,就是往日李季的夸张版。李季是附近几个县城的首富,为人又随和,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加上平生福气大,不少人都带着孩子过来想要沾沾福气。
李季还常说,也就是自己还活着,不然怕是附近的人能专门盖个庙出来供奉。肯定便福禄寿的,庙还热闹。
就这么一连三日,李季都看不过去了,就干脆安排人堵着些,别太折腾沈天湛这一把老骨头。
李季也不全是在炕上躺着。无聊了想出去了,跟二狗子说一声,去哪儿二狗子都背着他去。下人里有的是人想要代劳的,奈何二狗子看的紧,这种事谁都抢不上。
骨折以后洗澡都不成,只能用s-hi手巾擦拭,这才是李季最不能忍受的。
足足过去两个来月,才得了郎中的准许,能好好的泡个澡。
罩子里头盖了个浴房,专门用于沐浴。有个专门的浴池,人下去泡在还能游泳,水质干净不怕脏东西,奢侈些的,往里头撒些花瓣,也够养人的。
浴池里的水是两三天换一次的,因为下池子前都是先洗干净再下水,所以水一般不会脏。且水是循环着的,大池子旁边有个小池子,小池子地下是个炉灶。这边活点起来,不许多久,连带着大池子里的水都能热起来。
家里就三个老人,有时候洗过了,舍不得浪费那一大池子水,李季也会家里下人,或是村里头小辈进去洗一洗。特别是往里头撒花瓣的时候,好多小姑娘结伴过来好好泡一泡。许是因为李季提供了这么个好地方,村里头的小姑娘肌肤比附近村里的姑娘都白许多。一白遮百丑,长起来的姑娘愈发受追捧了。
如此良x_ing循环,只要李季这边放出消息让人有空过去洗,村里头当爹娘的都带家里小姑娘过来。
新换了池水,李季迫不及待洗干净了下水。腿断了,不过没有伤口,接上骨头好生养着就是了。以后瘸是瘸了,不过好好养个一年半载,往后走路是不成问题的。
李季心态极好,在水里头单凭一条腿也能游起来。
白头发散下来,李季跑在水里头看看已经发鳖的胳膊,微愣,抬得高些,摸摸皮肤都是松弛的。
二狗子生怕他腿脚不利索呛到水,一直在他身边护着。
“二狗子。我老了。”热气腾腾,李季眼睛有些红,“日子真不抗混。还没浪够,不知不觉人就老了。”
“我也老了。不怕,咱们都老了。可老了以后日子也长着呢。”二狗子伸手捏一捏李季的胳膊,“你最近躺的太久了,就没力气了。”
二狗子伸手托着李季,李季也让他托着,下巴垫二狗子的身上,摸摸二狗子身上还紧实的肌r_ou_,心里直抽抽。
他虚弱下去,二狗子还很健壮。岁数越来越大,李季真怕自己先走一步。那样的话二狗子一个人该怎么办?是不是太可怜了?
越是这么想,李季越是不能说,伸手抱着二狗子。人总要老了去了的那一天,谁走了都是舍不得。
自那以后,李季愈发喜欢孩子。村里头的小辈没事的时候会开门让进来玩玩。遇到喜欢的,给孩子穿上好衣裳带上些收拾,装扮的跟小瓷娃娃似的。
尤其喜欢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李季给他们分糖吃,给他们讲故事。跟孩子们混一块久了,总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好多。
年龄越大,李季越理解当初沈天湛对孙子的执念。身子越是走向衰老,就越是相望年轻的活力。尤其是这如同幼苗一般最富有生命力的孩子面前。李季总能提起十足的耐心,感受着孩子们身上传过来的活力。
沈天湛也喜欢孩子,父子俩没事一起看看院子里疯玩的孩子,光是这么看着看一个下午都不够。
二狗子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本来他就是孤单惯了的,眼睛里只放得下李季一个。
刚得着的信儿,李巧儿去了。李巧儿上辈子波澜不断,后来的日子算是顺风顺水的。当年李巧儿的婚事没少波折,后来再李季的店里头当了掌柜,生意经营的红火握了不少银子。
只是当时李巧儿对成亲不抱什么幻想,二十五以后,受不得爹娘一再逼嫁直接梳起妇人头直接成了自梳女。自梳女自梳头之日,任何人不得逼婚逼嫁,这是规矩。再后来李水生夫妻俩老去走了,李巧儿忙碌于生意,一直到三十二岁才遇到了心仪人。成婚那日没有嫁娶,店里头点了两根红烛,便是二人的洞房花烛。
夫妻俩一生平淡,每个孩子。不过到死的时候都是恩爱有加,李巧儿这一辈子,算起来是个享福的。
年龄大了,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认识的人一个个都死了。
李巧儿的丧事李季过去看了。李巧儿没有孩子,夫家派出个男孩过继到李巧儿夫妻俩名下,成了他们孝子给她送葬。
李季看着心里难受,坐在四轮推车上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不远处有偷笑的声:“别看这绝户活的时候没干什么好事,死了倒是留下不少好东西。爷们都走了还攥的死死的,这一走不还是归咱们?”
李季看过去一眼,那边感觉到李季的目光,忙躲开了。
李季回头瞧瞧那棺木,想起来有人曾跟他说过。李巧儿跟丈夫俩一声恩爱,却与夫家的亲戚关系并不好。尤其是上了岁数以后,没个孩子,丈夫家里头一心让他过继孩子别让家里绝户,李巧儿倔脾气一直不肯应允,因此闹得很僵。
只是李巧儿有李季这边庞大的家业做后盾,闹僵了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李季不差李巧儿的那些家产,只是人家刚走,在人家灵前就说这些风凉话,倒是当真不怕李巧儿魂不安宁过来找他们。
李季打小小心眼,跟李巧儿的关系又好。现在斯人已去,银子走向李季本不想管。既然他们得了好处还骂娘,李季也舍不得让李巧儿夫妇这辈子的心血便宜了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