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回眸看了一眼,高声喊了句:“我家没祖坟,所以没规矩。”
队伍进了山中。李嫣当年葬的地方在深山,一路上李季有了体力不支的时候,送葬的队伍也只能停下来等一等。
山路遥遥,三四个时辰才到了位置。
李嫣原本的坟墓挖开,请出李嫣的骸骨。夫妇二人合葬一个棺椁。李嫣死了七十年,等了七十年。现如今夫妻二人,总算见面了。
李季身子发虚,眼瞧着一锹一锹的土填进去,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沈天湛这个人了。
小辈们哭哭声起,二狗子只等着将挖开的第一锹土填回去就好了,走到李季的身边:“累了吧。”
怎么可能不累。十多年没走这么远的路了。
“还行。”
“他们终于在一块了,真好。”二狗子跟李季相互依偎。
李季笑道:“虽说爹和娘俩人,走的时间差了七十年。可爹这一辈子心里头装的都是娘。现在埋在一处,他们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二狗子没答,李季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所以啊,咱们还真不用纠结于谁先走。以后买在一块,就永远在一起了。先走后走,也就是差几年的事儿,还能有爹娘差的时间长?”
二狗子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
李季身子虚弱的比二狗子快,越是这样,李季说这类的话说的就越多。他在以前安慰二狗子,让二狗子看淡这些。只要二人心里头还想着对方,谁先走,谁后走,都是一样的。
二狗子知道李季的想法,也正是这样,才不知怎么回答。
几日后,小土豆一行人也要回京了。到底是朝廷命官,不能耽搁太久。送走了他们,三个老头缩减成了两个。没了念书声和说书先生说书的声音,院子都觉得寂静了许多。
李季没事的时候,叫来更多的孩子满院子的疯玩。现在的他,爱惨了孩子身上的真这股子活力。
二狗子更喜欢翻看俩人以前的东西,每每李季再院子里陪孩子,二狗子就在屋里头翻老东西。二人在一起五十多年了,能留到现在的东西也不多。基本上都是衣服一类的物件。
李季有时候瞧着他摆弄这些,也蹲下来陪着看一会儿。啥捧在手里都能想起不少的事儿。
“咱俩最开始的东西都找不着了。咱俩刚开始遇到的时候,我穿的还是带补丁的衣服。当年有了好衣裳,那些补丁的破衣裳就扔了。现在想想怪后悔的,留下来留到现在,看看也好。”
“我刚见你时候,还没穿衣服呢。”二狗子道。
“不光没穿衣服,还埋汰。澡还是我给你洗的,刚给你把头发洗好就花了我一下午。那时候你一顿饭吃了八个馒头,那把我吓得,还以为一入冬咱俩就要饿死了。”李季想想那时候,在看看二狗子满脸褶子的脸,笑的眼睛发红。
“我小时候见过你。我没走丢以前。”二狗子看着李季,“我总能梦到我很小的时候,就站在村口往里偷看。那里有很多孩子玩。我听了娘的话不敢过去。然后你过来,就到我胸口,两三岁,跟我说了好些话,还给我糖吃。”
时间太久了,甚至二狗子都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他的一场梦,还是真的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把这俩老头送走。
昨晚一宿没睡,失眠了。
所以今天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弄哭【划掉】感动你们
好了不闹,写出我心里他们最完美的结局。
生死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第144章 全文终【虐】
时间:大吴开国六十三年
年龄:李季八十三岁,二狗子八十五岁
日渐虚弱的李季, 每日都晒太阳, 总觉得暖烘烘的太阳,能让他像收了光照的树木一帮再有春芽。
去年还能走挺长一段路, 现在拄着拐杖走几步就开始喘了。各色补品每日都吃些, 也抵不住时光的步伐。岁月悄然而逝,李季能做的,只是起到自己活得久一些, 再久一些。
二狗子也终于虚弱下来。挺直的腰杆弯了,那硬朗的五官也松弛了。
每天早上睡前的愿望, 是能再睁开。睁开眼睛聚焦一会儿才能瞧见眼前的人,便是最大的满足。
陪不动孩子们了,也不能再让他们满院子的闹腾了。家里家底丰厚, 没事的时候李季会叫来一大批孩子过来,挨个分吃的,就想听一句那脆生生的“谢谢老太爷”。
小土豆也告老还乡了,人都七十多了, 也该颐养天年了。
英子六十四的时候没熬过去, 现在就葬在沈天湛夫妇的不远处。
小土豆未来, 也是要合葬在那里的。、
八十多了的李季眼神越来越差,二狗子瞧东西也不是很清晰了。直到早上穿衣裳都困难,必须家丁伺候着才行。
李季十年前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这拖拖拉拉又活了十年,李季只觉得是白赚了十年。
也不再热衷于跟二狗子说什么谁先死的事儿, 或者说没精力去想了。有时候甚至脑子完全防空,什么都不想,光是坐在那里发呆,都能呆着好半天。
小土豆孝顺,总是想法子让俩老头多多活力,可惜越是上了岁数,越是无欲无求的,反倒是小土豆在二人的眼里闹腾了些。
李季做梦都想不到。
二狗子竟然比他先走一步。
一点预兆都没有。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枕边人一直没跟着起来。李季伸手摇一摇,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下人忙去探鼻息,昨夜不知何时,人已经走了。
站在灵堂里,李季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上了岁数了,想明白一件事太困难了。
二狗子,咋能走他前面呢?
火盆中纸烧起来的火焰看着刺眼。李季瞧瞧小土豆披麻戴孝的样子,才想起来,人早上起来就没了。
李季每日祈求闭上眼睛还能睁开,却把二狗子给忘了。
上好的金丝楠木立在空堂内。李季摸摸那棺椁,靠上去,季度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满院子的下人们哭成一片,夕阳西下,晚霞都染上了哀戚。
“哭啥。人都八十五了,有几个能活这前儿的。这是喜丧,喜事儿。”李季压着嗓子,挤出笑脸,手却不肯离开棺椁。
烧纸的小土豆一看眼泪就下来了:“四爷爷,您是在难受就哭一场吧。我知道您跟爹感情深,您好好的,爹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李季不是不哭,而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库。干涩的眼睛眨一眨都困难,去哪里找那眼泪儿呢。
“泉下有知。走了啊。”李季满是皱纹的脸,笑的那般灿烂,“谁死了,谁等谁。他先去等着我罢了。他先帮我占个位置。”
李季摸着棺椁上的纹路:“只是他有点狠心了。死就死了,好歹给我留句话。昨儿还好好的,就是话少了点。他多说两句多好。”
话一出,现场哭得更厉害,有人给李季搬来了椅子。李季守着棺椁,就这么看着棺椁发呆。
停灵一连听了七日。这几日每每有人将李季请进屋里,让他好好睡一觉,李季都会找功夫跑出来。一练几次,李季抓着二狗子的棺椁:“在一块住一辈子了,没他我睡不着。”
有些孩子气的埋怨,让拉着他的人都没了力气。
送葬前夕,开光见最后一面。因为有冰块降温,七日二狗子瞧着依旧跟睡着了似的。李季隔着打开的一点缝看着二狗子。目光盯得仅仅的。
再度盖棺的时候,李季笑着哭出来。明明很想大哭一场,却笑得入年轻时一般的幸福。
下钉,随着不断响起的钉子声,以后再也瞧不见二狗子这个人了。
“你都瞧见了,我过得可好了。放心去吧。等等我啊,我这人不认路,黄泉路走不明白。”摸着棺椁,趴在棺椁上没了力气。
送葬,李季是被一顶轿子太上山的。
就在沈天湛和李嫣的墓不远处,小土豆挖了第一锹土。李季全程看着。眼瞧着那装着他老伴的棺椁被泥土掩埋,心里头也被狠狠的挖走了一块。
之后李季大病了两个月。病愈后眼睛彻底瞧不见了。发烧烧坏了眼睛,人没烧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病好了以后,一道晚上李季就找各种借口不回屋。各种发自都想了,最后问李季为啥不回屋。李季坐在门口春凳上,指尖扣着春凳的板子:“我不敢睡觉,醒来他都不在。”
小土豆想法子,用二狗子留下的东西缝了一个娃娃给李季。李季眼睛瞧不见了,鼻子却还灵着,自那以后晚上再也没乱跑,到时辰就洗澡睡觉,一点都不给人添麻烦。
白日的时候,李季最习惯干的事儿,就是让下人带他去村口那个石头上坐着。坐在那里干啥都行,怎么伺候都行,什么零嘴补品吃的可勤了。
谁都奇怪老太爷这是怎么了。以前都没见他这么喜欢坐着里。
只有小土豆想起来了,小的时候他曾见过。那是二狗子上山打猎,李季就是坐在这里等着二狗子回来。
现在二狗子在山上永远会回不来了,李季就在山下头等着。
李季表现的太平静了,平静道若不是小土豆想起来,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四爷爷,咱一块去看看爹吧。”
吃着燕窝的李季微愣,点点头。伸手向拍拍小土豆肩膀,结果眼睛瞧不见,拍他脸上了。
一顶舒服的步撵,将李季太上山。
李季瞧不见,被人引着摸索到二狗子的墓碑。李季不认字,却认识二狗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