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不少?
一个澡堂子而已,至于频频闹出人命来么!而且这话的意思……人都是公主弄死的?洗澡……鸳鸯戏水?裸尸,还有谢蒙说的“□□”……
梦言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那谢又安你在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脸红什么啊!居然还躲开了!
梦言无语了一阵,听初云感慨一句“还是现在的陛下好”,也没心思接话,让她找谢又安回来。谢又安不知道去哪里跑了一圈,脸上的红晕稍微消退一些,站在梦言面前勉强保持着镇定,但是还是不敢和梦言对视。
梦言问道:“你去哪儿了?”
“臣,去巡视。”
梦言点点头:“哦……说起来你做内廷侍卫首领也没多久吧,你平时都干点什么?”
虽然问题有点奇怪,不过谈到正事,谢又安一板一眼地述职。听下来差不多就是侍卫头头,给侍卫们训了练,考个试,调个班。梦言感慨:“那你也挺忙的啊!真是辛苦你了!”
谢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给惊吓住了,抬头望过来的目光……有点受宠若惊的感动。
梦言继续跟她闲聊:“做侍卫的话,晚上也要值班吧?”
“是!”
梦言托腮:“那些糙汉子就不说了,女孩子家的,总熬夜不好。这样,你统计一下侍卫中有多少女人,单独排个表出来,都放在白天。”
谢又安愣了半天,颇为动容:“臣替属下谢陛下隆恩!”
梦言不在意似的摆摆手:“还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梦言这几晚都没睡踏实。
白天总还好一些,夜幕一降临,就像是入了什么魔阵,被困在中间无处可逃。夜间也总是静悄悄的,外边的走动声细小轻微,听在梦言耳中就有了潜伏诡秘的味道。
像是一场阴谋,正在悄然展开,自己就是瓮中鳖。
夜晚是掩藏万物的。
梦言需要这个时候保持独自一个人。
初云不识字,干脆拿了皇宫的地形图铺在案上,用笔上端戳着绢布一个一个地介绍。复述到西宫怡景宫,梦言终于在一水儿的“乌雅”氏中准确地捕捉到“乌雅闲”三个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做了很多设想,也做了很多准备,当真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地中听到熟悉的名字,激动之情还是忍耐不住。
是乌雅闲她本人么?还是别的重名之人?
这真的是平行世界?有一个唤作乌雅言的自己,还有同父异母的姐姐存在。那爸爸妈妈呢,他们是在哪里?一家人还有团聚的可能性么?换到这个地方,能继续共同生活下去么?
梦言盯着墨迹描绘的宫殿,无可避免地升起感激之情。
幸好。幸好先皇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幸好还有可能性。
梦言长久没有出声,只有手指关节发白,显示出她的情绪。初云吓了一跳,怯怯地问:“陛下怎么了?这名单有何不妥?”
梦言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让自己放松,无奈这么沉甸甸的事压在心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若无其事的。
初云惊惶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御医!”
梦言叫住她:“没事儿,就是有点困了。天儿也不早了,收拾一下我就去睡觉。”
初云应了一声就去准备,没太过纠缠。
怡景宫的位置很好记,在最西边,绕过絮水居就是。梦言曾经到过絮水居,那儿有一大片睡莲。要不是谢又安突然出现,把自己打昏,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和乌雅闲重逢了。
梦言躺在床上,听着外边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而匀绵,初云已经睡着了。梦言悄悄起身,把锦被掀开,弯腰拎起鞋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要见乌雅闲的方式有很多,但在未来的一切都是谜团,不可估测的情况下,梦言不想把乌雅闲牵扯进来。
自己尚且是个受人约束的傀儡,难保自己亲近的人不会被人苛待。
只是想要相见,想相认的心情太急迫,一刻都等不了。
动作再小心也还是会有声响,初云竟然也没察觉。就连自己似乎都还在长身体,更何况她才十三岁,正是能吃能睡的年纪。梦言万分庆幸这姑娘没心没肺,够大条,给自己创造了无数次机会。
趴在门上听了半晌,外边有悉悉碎碎地说话声响,到了守卫换班的时刻。
梦言推开一条门缝,悄悄挤出去。双脚刚站在石板上,清亮的声音顺着夜色的消寂传过来,低低的,并不显突兀,柔和地舔|舐着耳廓。
“陛下去哪儿?”
梦言瞬间僵住,定在原地。
谢又安轻轻开口,重复问道:“陛下有何事?”
梦言慢动作地转回来。
谢又安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亮的,住了星星似的,闪闪发光。她看过来的目光并不尖利,只是疑惑并着关切,像是单纯关心梦言似的。她高出许多,这个时候没有白日里的僵硬守矩,去除一贯的挺拔,微微弯下腰侧着头显得随意又随性:“陛下要办何事可交于臣去做。”
梦言一脸颓败,转身回去的脚步顿了一下,干脆往台阶下走:“没事儿,半夜睡不着,出来转转。”
换班的人恰好赶到,谢又安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一队人跟上来。
刀甲相撞,在寂静的深夜里吵得人心烦。梦言不耐烦地挥手:“别跟那么多人!”
谢又安点了两个人留下,让其他人散了。
梦言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谢又安疾步跟上去:“圣上要不要先,穿上鞋?”
梦言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脚,踩在青石板上,被月光镀上一层白光。头发随着动作落下来,使视线变得狭隘局促。身上的纱衣单薄轻飘,本就是睡觉时穿的,这会儿染了深夜的清凉,空无一物似的。
梦言越想心里越憋闷,转头把鞋子塞到谢又安怀里,质问起来:“我不是说了姑娘家的都排白天的班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又安慌张地抬起手臂去拢那双鞋,后退一步站定:“我,我夜间一直守在祺祥宫内的啊……”
梦言皱皱眉:“你守在这里干嘛?”
谢又安老老实实地回答:“如今朝堂不稳,至关重要的暗线还没有查出来,我不放心。”
这是……关心我?
梦言看她迎着月霜,情真意切,忽然心头就有点软。
梦言反身往回走,凶巴巴地继续质问:“你不是女的?”
“是……”
“那就回去睡觉!我要是再发现你值夜班,一定重罚!真是的,女孩子家家的,一点不爱惜自己。你就不怕你的月例不正常?”
谢又安脚下的动作慢了,在后方看着梦言的背影。单薄的身体罩在宽大的纱衣中,月白的料子反出亮亮的光,似乎要和肤色融为一体。她踮着脚,步态轻盈,好像下一个瞬时就会在月下旋转,飘起旖旎的裙角。
后颈。肩背。藏在浓黑的头发之下。
谢又安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在狭小的隔间中,失神的那片刻时光。
意|淫当朝圣上,这是大不敬之罪,该杀头,诛九族,永生永世为孤魂野鬼。
罪不可赦。
梦言单脚踩上台阶,回头嗔怒地问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谢又安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躬身下跪,手托如意纹锦鞋置于梦言脚边。这一下反倒是梦言愣住了,看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要给自己穿鞋。梦言弯腰把鞋子拿回来,照旧拎着,做总结:“行了,你记住就行了。我回去睡觉,你也回家去吧!”
不等谢又安有回应,梦言闪身进殿,一路目不斜视快步疾走回寝殿,然后直愣愣地把自己摔回到床上。
梦言捂着胸口唱出一口气。
吓死了!差点就露馅了!
☆、第二十章
初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眼睛还半眯着,茫然地环顾四周,嘟囔一句:“什么声儿呀?”
梦言抿着嘴不说话。
初云揉揉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句:“公主,你睡着呢?”
梦言盯着床帐,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初云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地凑过来看一眼,吓地大叫:“哎呀妈呀!公主你不睡觉瞪着大眼做什么呢!”
静谧的夜里,这一声显得突兀尖锐,平地炸开了。外边立马有了动静,殿门被推开,入水夜色流淌。脚步声在寝殿之外停下,谢又安朗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惊动了侍卫,初云捂着嘴,转着眼珠子向梦言求助。
起起伏伏的落差感让梦言觉得特别累,这会儿什么都不愿意想,也懒得去做什么。隔着一道弯,没个门也没有什么帘子,谢又安的声音比之前迫切焦急,语速快了许多,随时都会忍不住闯进来似的。
梦言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有点堵。
这个时候是很不想面对她的。
梦言看着谢又安总是觉得惶恐不安。
原本是在黑漆漆的荒原上找到唯一一条小径,认定了这一方向,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走下去。但谢又安总做些让自己动摇的事情。
她顺从,听话,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她关心着自己,把自己放在心上惦记,卑微怯下,小心谨慎地维护着自己。
那双眼明亮纯澈,以至于梦言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是在演戏。
于是现在的一切忍耐都变得毫无意义——或许还有别的路;或许正在走的这一条是歧途。
自己成了个大蠢蛋。
梦言翻个身面朝里侧躺,留给初云一个背影。初云手足无措地站了半天,直到外边催得狠了,才应付道:“没事没事,公……陛下已经就寝,谢统领不必担忧。”
外边的人静默了片刻,确认里边没有异状了,才转身出去。
当时是怎么跟小云说的来着……
“说不定我还是个公主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听话的侍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来看,自己的乌鸦嘴倒是说准了,只是性别出了问题……
这愁人的一件件事儿啊……
问题是怎么去见乌雅闲?
梦言胡思乱想着,天边鱼肚发白时坠入黑暗,昏昏沉沉的一觉竟然比前几晚睡得要沉。
初云候在一旁,适时地端上来一杯茶。屋内置了几处冰块儿,宫女手持罗扇轻摇,凉意悠悠然地飘开,带着清凉利爽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