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是七月,最酷热的月份已过去,晚风带凉,十分怡人。高阳却觉得浑身都在燥、热。
☆、第五十四章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柔美的月华洒在窗下的地板,银辉皎洁无暇。武媚娘有些局促地低了头,月光之下,她蛾眉轻敛,目中羞怯含情,如此绰约动人。
入梦多年的秀美倩影就在眼前了。高阳素手轻探,触碰到武媚娘身侧拘谨的手背,触手微凉。她在紧张。
她值得最小心深情的对待。高阳直起身,环住她如细绢一般柔滑精致的腰身,顿时柔肠百结:“阿武……”
叹息一般的轻唤,让人心神俱颤。武媚娘轻咬下唇,抬手捧起高阳的脸颊,如霜雪般洁白的肌肤触碰着掌心,武媚娘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忘却生死,抛弃一切,便只有殿下。她弯身,嘴唇试探地磨蹭高阳柔软的双唇,只一下,便再也分不开。
唇齿相依,交缠不息,腰上的玉臂收紧,摩擦罗衣之下敏感的腰肢,武媚娘声息渐重,情眸朦胧,如江上雾霭,脆弱而充满诱惑。
高阳缓缓站起身,吻从她的唇上一直往下。每一寸肌肤,都深情地吸吮,呼吸逐渐变得湿热,殿中的气氛渐渐暧昧。湿热的吻终于到了那玉山高处,凝脂暗香,粉滴拥雪,稍一触碰,便是满山绯红。
高阳红了脸,美人兰胸,她从未这般亵渎过谁,但那滋味却是如此的让人沉醉。淫、靡至此的情怀,高阳羞赧不已,又恐武媚娘会有所不适,强忍着不舍,微微退开一点,仰头去看武媚娘的神色。
武媚娘面容酡红,瞳眸剪水,触上高阳压抑着欲、望的探寻目光,顿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贞静的容颜,她眼底那一抹纵容与顺从,再明了不过了。
轻袍缓带泄于地。
高阳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在月光朦胧之下,终于躺倒在那张榻上。
再也无需顾忌,再也不必迟疑。武媚娘微微仰首,高阳湿热的唇舌包含着她胸房上的玉芽,腹间蔓延起羞人到极致的无法疏解。她只好轻唤:“殿下……”一出口,那声音之中满含依恋,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绝佳之法,一声一声,仿佛来自灵魂,仿佛奉若信仰:“殿下……我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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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苦短。
清晨鸟啼空灵,墨绿枝叶犹带露水。
皎洁的月退去,蓬勃日晖斜照入殿。
高阳睁眼,稍一转首便见身侧睡颜沉静的美人。她不由轻笑,轻手轻脚地坐起,正欲呼人侍候,想到阿武还睡着,且她们这样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便止住了。并非怕让人见到她们相依而眠,她府邸中侍候的奴仆皆是她用久的人,忠心可鉴,并不必怕有人将府中的情形传出去,但这样的事,极私密,还是莫多添奴婢们的谈资了。
高阳悄然起身,穿上袍裳,洗漱过后,坐于铜镜之前。
武媚娘醒来,便见小轩窗下,殿下盈盈背影,对着铜镜梳妆描眉。她宛然一笑,眉眼间风情更盛,稍稍坐起一点,身上便有隐隐的不适。昨夜情形历历在目,武媚娘脸颊彤红,想了想,便轻轻地披衣而起,踮着莹润小巧的玉足,悄悄走到高阳的身后,俯身从背后拥住了她。
“殿下。”武媚娘伏在她的肩上。
好像比昨日更为亲昵随意了。高阳望着铜镜中武媚娘的身影笑道:“饿了没有,先去梳洗过。”
武媚娘嗯了一声,却并未动:“殿下,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高阳嫣然一笑,牵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极为认真地写下一个琬字。武媚娘偏头看着,掌心轻轻痒痒的,待她写完,便握住她的手,抿唇而笑,十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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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饭,高阳令人领着武媚娘在府中四下走走,自己驾车入宫。
宫中朝会未散,果然有言官参高阳长公主置先帝诏书于无物,私自接先帝嫔妃回府。言辞激烈,上纲上线。奏到一半,气势恢宏的大殿之外,高阳长公主闲缓地走了来。
众臣目瞪口呆。
高阳懒懒道:“首次在这殿上听闻我的名号,竟是参我的。”
生生将那言官的后半截话噎在嘴里。皇帝正听得满头瞌睡,大臣们所奏之事,他都不知道,本该由本章,本章却被长孙无忌等人收着,他这皇帝想看,那些大臣还推三阻四,让皇帝十分怀疑他们的居心。
这下高阳来了,打断了言官的奏禀,皇帝颇为幸灾乐祸。
那言官回过身来,正义凌然地斥道:“这里岂是长公主能来的地方!”
言官好夸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高阳兴味寡淡:“又岂是孤想来的,不过途经此地,隐约听见大人正义正言辞地参奏孤。不知道也就罢了,既听到了,自然是要来辩一辩的。”说着给堂上端坐的皇帝行参拜之礼:“臣妹拜见陛下。”
“十七娘勉礼。”皇帝顿时兴致盎然,与左右道:“快,给长公主设座。”
左右未及动作,便听长孙无忌毫不留情地高声驳回:“陛下,庙堂肃穆,无女子之座!”
皇帝十二旒后的面色一沉,很不痛快。
好可怜,真是处处受制。高阳看了皇帝一眼,淡淡一笑:“不坐也罢,臣妹站着就是,这位大人接着说啊。”
还说什么?本来是代表正义控诉长公主仗着身份尊贵不遵先帝诏书,现在被她一搅倒像是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言官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颇恼怒道:“此处无殿下立足之地。”
高阳一脸正色:“若照君之言,孤岂不是白受诬无处辩?未免有失公正。”
言官仰着头瞪她,高阳气定神闲。
众人皆是跪坐的,就高阳一个站着,谁要与她说话,便得仰头,很是气弱,先前陛下要设座,还不如就允了,与她一席榻,至少此时也不显得那么被动。
长孙无忌看不下去了,出列傲慢道:“朝中自有规矩,断不会让殿下吃亏,殿下且退下,再呈本章上奏自辩。”
他积威已久,说来的话,重如千钧,令人生畏。皇帝急,生怕高阳就这么走了,忙道:“既来了,便无须再写本章,显得拖沓,不如让长公主当殿自辩罢。”使眼色给高阳,让她快说。
适才已驳了皇帝一次,再驳,未免显得轻慢君主,长孙无忌等人面有恼色,却终究未言。
高阳就说了:“大人说孤不遵先帝之诏,真是血口喷人。凡事总有个先后,武氏于数年前就为先帝所废,已不是帝妃,此为先帝前谕,无子妃嫔皆没入感业寺出家,是为后诏,大人顾后不顾前,揪片面而欲定人罪,如此颠倒是非,果真磊落耶?”
告诉他们,武媚娘早不是太宗嫔妃了,她是太宗亲口废为宫婢的。
言官气死了,他做御史多年,就没见过如此诡辩还倒打一耙的:“武氏纵使成了宫婢,也先为天子妃,受太宗雨露,不入感业寺,难道还当作寻常宫人,将来放出宫去,再行婚嫁?”本就是惯例,但凡受过帝幸的,一同论处,偏偏公主要揪着身份上的漏洞。
高阳还就不让步了,紧抓说武氏已非妃嫔,而先帝诏书中说的范围是“妃嫔无子者”。然后言官便引经据典说明,但凡召幸过的,即便被废,也是一视同仁的,举了数个先例。
辩了一阵,高阳便一脸“你很赖皮,我才不要与你多费口舌”,道:“既如此,武氏为先帝妃嫔,那便是孤的庶母,孤欲尽孝心,奉庶母颐养天年,这也有罪?”
言官:“……”还能说什么?费了好大力气将武氏身份定位为先帝遗妃,自然就是长公主的庶母了,长公主嫡母生母都没了,现在要奉养庶母,又有什么错处?两可之间的事,只要陛下准了便成,陛下显然是赞同的。
殿下,你赢了。
之后要治高阳闯殿之罪,也不过禁足一月。高阳愉快地回府,一个月都在府中与武媚娘没羞没臊地卿卿我我。
经此一事,高阳长公主算是扬名了,同时长公主府上的那位为公主所奉养的武宫人也为人所知。往后皇帝欲掩人耳目不声不响地将武媚娘迎回宫是万不可能的。
更让高阳扬名的不是当殿的诡辩,而是一月后,那参劾她的言官为人揭发,齐暴敛横财,纵奴杀人等数罪,经所查为实,夺官入罪,抄没家产,流放岭南,家人皆为所累。
揭发他的人名杨綝,一年前由高阳公主所荐出仕,时任八品监察御史。杨綝受何人之命不言而喻。此事一出,物议沸腾,总归将高阳长公主不好惹的名声从宫中扬至朝廷,众臣更以高阳公主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杨綝因此事连跃三级,累进大理丞,正六品下。
陛下诸子尚幼,先帝诸王皆在封地,长安忽有高阳长公主横空出世,手段强势,插足朝政,不少人开始钻营长公主府的门路。
长孙无忌等人还不致因此事与高阳过不去。且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他要立太子。
☆、第五十五章
储位之争,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凶险。众人所争的不止一个东宫,还有各自家族的前程。如今诸王皆幼,皇后无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不变之理。奈何皇长子忠性木讷,出身寒,且不为皇帝所喜。
皇帝他喜欢四郎素节,他与萧氏爱的结晶。他要立四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诸臣欲从礼立大郎。矛盾便出来了。长孙无忌不会让步,素节其母尊,萧氏不好相与,推他上去,他也不会心存感念;陈王忠母卑,需大臣襄助,他为太子,必要记这一份情。
皇帝亦不相让,高阳提醒了他,不想做个名存实亡的周天子,就必要拿出威严来,他要借此事立威,且他还以为,太子,皇帝之子,立谁,是他家家事,大臣们可发表意见,但无权决定。
大臣们不这样想,天子以国为家,家事皆国事,太子,国之储二,需谨慎,不能让皇帝乱来。
皇帝即位以后与大臣的第一次争端,便是在立储这样的大事。
高阳一月禁足毕了,意犹未尽,她比较想一直赖家里。殿下近日有返璞归真的趋势,十分任性需人哄劝。于是,武媚娘推推她,好脾气地哄道:“陛下,”念出这二字,她有些别扭的停了停,往日称陛下便是说那已躺在昭陵中的老人,武媚娘侍奉他十二年,而今换了人了,她不习惯,“陛下受困,你为长公主,不该去安慰么?”殿下原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为人所迫,但现在要养媳妇了,这样便远远不足。
“蠢材一个,懒得见他。”高阳不贬皇帝几句就不自在。
武媚娘继续好脾气道:“去啦,反正是逃不过这一趟的,早去早回。”高阳的心思,她猜得尤其准,高阳对付皇帝的策略,她也能看透,无非是先将皇帝捏手里,再借大臣限制君权,达到一个两相平衡,她便有时间转圜,待有一日平衡不得不打破,长公主也有了自己的资本,不是能任人拿捏的了。近日投到殿下门下的,也有几个干才呢。
高阳叹了口气,道:“我就看不惯他那蠢样。”但凡立储,总要有所纷争,皇帝总得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才对,才好掌控全局,这个皇帝就不,他直言“四郎明理孝顺,可为太子”,将底牌掀给人看,不通为君之道。
外面的事,高阳从不瞒着武媚娘,她想知道,高阳便将知道的都告诉她。武媚娘笑着摸摸高阳圆润可爱的耳垂,道:“别气啦,他不高明,不是正好么?”
的确是正好,但高阳为宗室,看到亲戚这么不上道也是会恨铁不成钢的。见武媚娘眉眼如画,笑晏晏地望着她,高阳又一扫阴霾,笑眯眯地问:“依你之见,立谁为佳?”丝毫不以阿武曾是宫人,见识浅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