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第一次试衣,今天就要正式穿了。叶师傅走进汤贞的化妆间,他还是来晚了,化妆师早都忙活上了。
他叫他的徒弟们,和温经纪人一起,陪汤贞去更衣室换衣裳。
阔别五年,叶师傅如今也有点认不得汤贞了。人还是那个人,容貌还是那个容貌,至多消瘦和憔悴了。可那个灵魂,那个人的j.īng_神气,是真不见踪影了。
如今听汤贞开口叫他,也不会笑,不会出声了。不会说衣裳哪儿不合适,哪儿还需要改,汤贞只会用嘴在空气中捏出个字儿来,像蜻蜓在水面点过,稍不留神就看不见了。
叶师傅问了吉叔,汤贞到底生了什么病。吉叔也说不清。他只叫叶师傅,一定帮汤贞做一身合体的,穿起来挺阔漂亮的衣裳,好在电视机镜头里遮掩住他的病躯。
“子轲说,汤贞对上电视这事一贯特别慎重。叶师傅,这回可拜托你了!”
叶师傅搞不清楚周家那位小祖宗,那位混世魔王,现在搞这么一出,拉着这么多人陪着,到底是要干什么。
但汤贞,他是那个汤贞啊,天纵英才,一代名伶,他万万不该就这么住在疗养院里,被曾经喜爱他的那么多观众遗忘。
叶师傅的徒弟们已经帮汤贞把改好的衣裳穿上了。到叶师傅这个级别的老裁缝,搁外边都叫做“设计大师”“裁缝大师”的,一般主顾在他面前可不敢坐着试衣。
可汤贞实在站不稳,他就算一会儿在发布会上露面,多半也要坐着。
“没事,”叶师傅让汤贞在沙发凳上坐下了,他打量着汤贞的模样,“坐着罢!”
化妆间的门开了条缝,周子轲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站在门外抬眼朝里面看。
汤贞背对着门坐,他的长头发很柔软,被发型师握在手里,轻轻梳成了一把。
温心在旁边看,大约怕汤贞老师疼,她拿过发型师的小剪刀,为她家老师小心剪去长出来的白发。
周子轲看了一会儿,低下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像是心焦得很。
门外走廊上站满了人。今天按说是亚星娱乐主办的新闻发布会,可周子轲身边却没有多少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朱塞在一旁陪着他,还有嘉兰剧院经理办公室的人,都是些助理和秘书。秘书们之外,又是嘉兰剧院的保安,把走廊出入口挤得水泄不通。
这么一群人都在这里,就因为周子轲。
“子轲……”朱经理这时问,“发布会快开始了,你还不进去?”
周子轲在原地来回徘徊,他眼睛直勾勾盯着皮鞋脚下的地板花纹,又抬起眼,望走廊尽头那窗外的天空,不理朱塞的茬。
朱经理手里拿着叶师傅改好的白色西装外套——子轲一贯连个衬衫都不好好穿,让他穿正装,这实在强人所难。
再加上汤贞刚刚出院,怕冷,这后台化妆间的中央空调开得又高。朱塞现在看,子轲的额头鬓角都沁出汗来了。子轲这么没耐心的人,还这么在汤贞这里等。
时不时有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汤贞老师和子轲准备得如何了。子轲站在门口,好像个紧张的新郎,叫他们别催。
确实,所有人等的时间都不短了。主会场里已经坐满大大小小级别的媒体,都是亚星娱乐方面挑选着邀请来的。记者们一个个身着正装,在坐席里安安静静地等待。
邀请函上没写明发布会开始的确切时间,记者们喝着咖啡,尝着嘉兰剧院给泡的茶,就只能这么一直等。
朱塞看着子轲这一头汗,子轲衬衫袖子都挽起来了,好像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朱塞见子轲穿校服衬衫就喜欢这么穿。
他年纪小,不懂爱惜。叶师傅却最心疼这一针一线。
“子轲,”朱塞劝道,“现在就进去吧,你也和阿贞见个面——”
朱塞话音未落,子轲直接说:“我不着急。”
汤贞望着镜子里,他穿着白色笔挺的衬衫,白色的西装外套,里外是不同的面料。他的头发梳齐整了,束在脑后,他的脸也有了点血色,像是很健康的一个人,体体面面的。
温心在旁边说:“汤贞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汤贞说:“温心……”
“嗯?”
“真的是开新闻发布会吗?”汤贞讷讷问。
他一直这么乖乖坐着,听话又安静,让人察觉不出他有什么异状。
可温心明白,汤贞老师其实始终在害怕。
在疗养院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每天面对医生、护士,面对冰冷的医疗器械,面对r.ì里夜里频繁的扎针,反反复复的检查和治疗。
今天早上汤贞老师终于出院了,却又被直接带到嘉兰剧院来,就要参加什么新闻发布会。
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温心看得出,汤贞老师已经非常努力。
“你忘了吗?”温心说,“是郭姐亲口说的。”
汤贞嘴唇张了张。
温心说:“汤贞老师,不用怕。咱们这回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
她补充道:“而且这次都是子——都是其他人讲话,咱们只需要坐着,一句都不用说!”
温心试探着问:“子轲他……不是之前去看你了吗?”
汤贞抬起眼,悄悄看温心。
温心说:“他一句都没和你说有关发布会的事?”
温心所说的“之前”,大约就是本月二十三r.ì的傍晚了。
中国互联网上铺天盖地,是亚洲顶级人气偶像组合 KAIser 队长周子轲二十三岁的生r.ì应援。京城街头巷尾,乃至全国大大小小城市,更有无数的粉丝和代言商家在搞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
就连子轲本家,周家老宅,也是一家人难得聚在了一起,要给他这个独生子过生r.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