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周’谈起过你的想法吗?”
汤贞摇头了。
“为什么呢?你是不是都不和他j_iao谈。”曹年说。
汤贞抿着嘴。
“你是还不太信任他,还是……”曹年问,“有什么别的顾虑?”
你最近又做什么梦了吗。
汤贞点头。
梦到了什么?
汤贞回答,大海好黑,好冷。
汤贞站在曹医生办公室打开了的门边。隔着一条擦洗过的走廊,他看到小周就坐在他面前。小周背靠着长椅椅背,低着头,这几天下来,任何一个人都会累到睡着。
曹医生几分钟前问:“你梦里的大海,就只有黑吗?”
灿烂艳yá-ng透过小周背后走廊的窗子,映在了汤贞至今仍不习惯r.ì光的面颊上。
他像不愿打扰主人的木偶,站在门口不动。曹医生从他身边过去了,也感觉不到汤贞有什么反应,如果不是曹医生的秘书过来给周子轲送一叠文件,汤贞恐怕要在这里一直站到周子轲睡个自然醒。
周子轲揉了一下眼睛,接过了那个密封着的文件袋。他皱了皱眉,看到面前呆呆站着看他的汤贞。
汤贞的手被周子轲拿起来,握住了。他被小周牵着,离开了诊所。
曹医生说,别看子轲现在这么懂事了。
“其实他小时候特别容易发烧,需要被人百般呵护着,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汤贞被小周的手牵着,在两排高大茂密的七叶树之间行走。汤贞走得慢,感觉小周无时无刻不在迁就着他。
“以前都是别人呵护他,照顾他的,”曹医生说,“现在他来呵护你,照顾你……他不愿离开你。”
汤贞感觉一层一层的黑色水纹在他眼前d_àng开了。
“你呢,阿贞,”曹医生说,“你愿意代替子轲的家人,在他需要的时候照顾他吗?”
汤贞感觉小周的手好热,紧紧攥着他,有时会攥得他的手生疼。汤贞站在原地,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眼前这条路是如此之长,要走到什么地方才算尽头。
小周牵着他的时候,他便跟着小周,去复诊、工作,去做任何事。
小周松开手了。
黑色的水又会笼罩回来,似乎整座城市都会随之被淹没。
海水总是又黑又冷,像座冰窟。
不像四面封闭的高墙,会捂住人的哭声、喊声,将人的生命力彻彻底底耗空了。
海水是静默的,只会放任失去生命的人向下无止尽地坠落。
“来,”有个声音对汤贞说,“阿贞,到我这里来。”
汤贞还站在原地不动。
海水冰冷刺骨,让人浑身麻木。他就算仰起头,也只能看见海面上方的光距离他越来越远了,仿佛存在于幻想中——
“阿贞,”那个声音说,“到我这儿来。”
“阿贞?”周子轲就站在距离汤贞一米外的地方,他只要汤贞走这么远,“到我这儿来。”
可汤贞还是站在原地,手因为没有被周子轲拿着,而没有着落地放在身边。
汤贞呆愣愣地望着他,像在望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人。
“人永远有爱与被爱的需求,”曹老头曾对他说,“你要相信,他也和你一样。”
周子轲走回去了,不过一米的距离,转眼间又近乎于无。汤贞一动不动的,两只手被周子轲握住了,汤贞被紧搂在周子轲怀里。
人在黑暗环境里待久了,自然会被久违的光线灼伤。
好比周子轲一个人蹉跎的r.ì头长了,眼下每天都能和汤贞待在一起,他也会感觉到无所适从。
“我在前面等着你,”周子轲低下头,对汤贞道,“你往前走,什么都不用害怕。”
一阵风从周子轲身后吹过来了,无来由的风扰动了他们头顶上方无数树叶,连汤贞耳边几缕头发也被吹起来。
汤贞抬起脸,怔怔瞧小周的眼睛。
又是一阵风,行经河面上,朝他们涌来。这阵风鼓起了汤贞的衣袖,把他的袖子鼓得像铃兰花一样,被小周搂着的汤贞,整个人也似乎要被这风托起来了。
小周身上的光总能驱散所有的y-in影。汤贞眼看着小周的怀抱离开了他,小周往后退了几步,张开手:“过来。”
海水苦涩的腥味又回来了,从两排七叶树外面,从汤贞脚下的土地里爬回来。汤贞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他嘴唇哆嗦着,不自觉往前走。
小周的形象影影绰绰,仿佛透过了海面的太yá-ng,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127章 芭蕉9
汤贞是被小周背回保姆车里的,他出了不少汗,眼睛闭上了。小周握着他的两条腿支撑着他,小周的后背像海面,平稳,宽阔,让人觉得,随波逐流也没关系。
到了保姆车前,周子轲把汤贞半抱着扶进去了,他自己也跟着进去。汤贞的头发散开了,长裤上两个膝盖都蹭了土。小周伸手握住他的脚腕,直接把他裤腿掀起来看。
里面一对细瘦的膝盖也磕红了一片。
周子轲抬起眼,和汤贞望着他的呆呆眼神对视了一会儿。汤贞不像有不开心。
汤贞身边座位上放了个文件夹,上面印了曹大夫诊所的标志,应该就是曹大夫拿给周子轲的那叠文件吧。周子轲把文件放到自己身后,他拿出一瓶新的运动饮料,拧开了,递给汤贞。
汤贞喝了好几口,他把饮料拿下来,嘴唇s-hi漉漉的。
汤贞终于走出了他自己的第一步,也许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停下了。可他们没有。周子轲也确实没有多少陪伴一个病号的经验,眼见着汤贞终于有了起色,终于好转了,他不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