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之在门口大呼大叫,声音里带了哭腔:“公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我真的撑不住了!你快点过来啊公子!”
苏伯凌推了他一把,道:“你快走、记得杀了林行之……他既然说了……那两人出去必有一亡……我必须要你活着!”
许沐此时再顾不上跟心神不清的人说话,心想再不走就在这一起灰飞烟灭吧!于是不敢再耽搁一秒,起身就向门口狂奔。
冲到石门处,只见林行之的剑已经弯曲成了诡异的弧度,强弩之末,即将彻底断裂。
“公子先出,我跟着!”林行之焦急道。
许沐匆忙应了一声,连忙弯腰钻了出去,回过身去拉林行之。
可是却还没拉,便见到他胸前猛地突现五点血迹,紧接着,五根银弦透了出来。
许沐只觉得呼吸停滞:妈的!苏伯凌真是个疯子!就他妈是个疯子!
林行之似乎更加震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两腿一软,嘴中瞬间涌出一大口鲜血。
许沐猛地反应过来苏伯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守在石门口、他听见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出去!
所以他才将鬼丹要了过去、所以他才“没有拉住”关离影、所以他才在石顶坠落之时绊了自己一下、所以他才在刚刚射杀了林行之!
因为他知道鬼王说只有一个人能出去,那便就只会有一个人,两人出去一定会有人死。所以他算好了,算好了让所有人都必须死,只留他一个活着!
他既然每一步都算得好好的,可是为什么结局全都不一样了?
他既然一心想着自己要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为何在要最后一刻将自己从死亡的深渊中推了出来?
许沐的视线被尘埃迷得有些模糊,隐约看到林行之向着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微弱不堪道:“公子……替我告诉掌门……我尽力了……”他似乎还想向许沐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长剑断裂、石门骤合,那只手便被夹成了一汪鲜血。
许沐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头,只见整个石楼在石门闭合的一瞬间,像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把锤子猛地砸碎了一般,霎时间自下而上崩裂,扬起一阵漫天尘埃。
一声巨响,千斤碎石仿佛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无底深坑,巨石的残骸重重坠落进了地心深处。
飞扬空中的灰尘石末,随着寒风呼啸在四周弥漫。
许沐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右手握着的碎玉刺得手心鲜血淋漓。
冰冷的荒原之上,尽是死亡的气息。
这一次,冰封千里的寒疆,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许沐不敢再回头看,转身走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走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天一夜,四周却还是一片雾霭茫茫。天色一直是不分昼夜的阴沉,冰雪覆盖的干枯枝干在暗沉的天幕之下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无声、寂静、冰冷。
紧接着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响,许沐只顾着低头赶路,还未来得及抬起头,便撞进了一人怀里。
那人顺势将他搂在了身前,怀里的温度瞬间融化了许沐身上的一层寒冷。
“还好……”那人只说了两个字。
许沐伸手推开了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看,又从他身前错开,放眼望去,只见从来都是渺无人迹的寒疆上,足足站了千人——
伏云的弟子衣装整齐,手持长剑,整整齐齐排成五列。其后,是与天色混为一体的青鸾衣衫,青衫上的缓带在风中扬起,仿佛招摇飘荡的旌旗。
许沐绕过一片暗红衣装,走到了青衫之中,停住了脚步。
顾景吟转身,眉头轻蹙。
两人寒风之中,遥遥相对。
数百名苍雪山弟子皆将视线移到了许沐身上,几名认得他是何人的弟子走上前,俯身恭敬道:“许公子,请问苏掌门……”
许沐没有回答,半晌才开口,声音暗哑道:“他死了。”
“死了?”众人皆睁大了眼睛,面色惊恐,安静的队列起了骚动。
“这是他留给我的玉牌,你们拿去吧。”许沐展开手心,不知应该将这个东西递在谁手中,只好伸出手提着玉牌上的丝线,由它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花纹精致的青玉之中尽是鲜血浸染,显得触目惊心。北风狂啸的傍晚,晃动的玉牌仿佛随时都要被风雪撕扯开。
没有人去接。
只有一片衣衫落地的声响,和紧接着的一片寂静。
原本整整齐齐傲立在纷纷大雪中的几百名男子,此时却跪伏了一地。
顾景吟见了这番景象,眼神微沉。
许沐伸出的右手还停留在半空当中,手上那枚轻飘飘的玉牌还在风中打着旋。
青鸾队列最前方的一名男子抬起头,道:“恭迎掌门回山。”
第49章 十年一梦
窗外霜雪漫天, 干枯的树枝上尽是晶莹的冰挂,在北风萧瑟中摇摇晃晃。
许沐睁开眼,翻了个身从床上爬下来,推开门,迎进了几片雪花和一阵狂风。感受了一下天寒地冻之后分外清醒,又关上了门。
“景吟……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许沐回身道。
少年闻声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 两手抓住自己脑后的头发,用发带束好, 这才挪到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许沐蹲下来问他:“睡傻啦?”
少年摇了摇头。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
少年想了想,才答道:“大约是……正月伊始……”说到这里, 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立马闭了嘴。
许沐笑道:“怎么办, 我们两个好惨, 连年都忘记过了。”
少年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没说话。
许沐又道:“不过不碍事,反正我们也与世隔绝,就当时间晚别人两天好了!我问你哈,你从前都是如何过年的?”
少年答道:“在峰上帮忙打下手……”
“不是这个从前,是你以前和你养母一起的时候。”
话音一落,少年微微抬起头,又低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许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哪有喜庆的正月里(虽然这里一点也不喜庆……)提别人伤心事的道理。
“好了好了,”许沐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刚刚束好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快收拾好,然后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