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死些?”许沐只觉得自己手一抖,茶水险些从杯中洒出。
顾景吟抬起眼看了看他,许沐这才连忙稳住了手腕,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多死些?
许沐低头想了想这三个字,又将往事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
自己与苏伯凌的第一次相见,他二人便是兵戈相对、分列两阵的。
如果那一日,自己没有用炼魂珠,苏伯凌是不是便会从头至尾袖手旁观?或者说还会相助一臂之力?直到看着墨池峰尽数被屠尽、百名弟子皆化为亡灵。
那么再细想一步,那年墨池峰下,煜城派用来栽赃陷害的那些厉鬼,是从何而来?
七年前,没有伏云与之各掌一方平分秋色,当时的青鸾乃是名副其实的仙门第一宗,再加上苍雪山阵法秘术颇多,收制天下鬼魅妖邪便成了其要务。
那,能不能做一个假设。当年的厉鬼,皆是煜城派自青鸾借的?或者换个说法,皆是青鸾给的。
还有在雁山脚下遇见的女鬼,那女鬼曾说自己和其它一众厉鬼一同被放出来,吸人精血、夺人寿命。
人死后成了鬼、鬼出来继续害人。
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陷入死循环。
幕后的人却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倒像个局外人。
似乎手上一滴鲜血都不用沾上,便已尸骨成山。
许沐只觉得被自己这番假设吓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连忙打住思绪,不敢再想。
如此想来,难道说,表面身为仙门大派掌门的“正人君子”,平日里当真是一幅博施济众的模样,可暗地里做的却是这般唯恐天下不乱的勾当?
若当真如此,事到如今,再盲目去打架便是最不管用的手段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才是真正需要做的。
许沐想了想,干脆赌一把,直接用炼魂珠收了苍雪山下的所有鬼魅,然后亲自上一趟苍雪山。
“不如今晚,我去见见苏伯凌。”半晌,许沐慢慢道。
其余三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愣,道:“你一个人?”
关离影抬起头道:“我带人和师兄一起去吧。”
许沐道:“不用,若是去的人太多,倒像是找事的。”
“可是,师兄,他本就伤过你,若是这次他还要为难你怎么办?”关离影急忙说道,“不如我让几名墨池峰的弟子跟着。”
许沐心道自己上一趟山,怎么搞的跟出嫁似的,所有人都要在后面陪着,当伴娘啊!
然而,其实许沐自己心中也有点没底,毕竟那个苏伯凌曾经可是对自己动过杀念的人。
可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是按照感觉行事的,不论是判人也好、论事也罢,自己全凭第六感,想到哪做到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倒也活得好好的没死。所以他这次赌上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吧?
虽然每次一想到“青鸾”、“苍雪山”、“苏伯凌”,许沐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七年前柳镇郊外的幽冥阵、还有那十几根带着血珠颤动的琴弦。
可是,当初他对自己的紧追不放,究竟是真的想取自己的性命、还是……有其他目的?
若他是真的想要杀自己,那为何当年在巫祁岭下,那根完全有能力让自己命丧黄泉的琴弦,却只是单单穿肩而过,完美避开了要害?
许沐越想越乱,这些年打打杀杀恩怨重重,过得东躲西藏,事情都是能避则避、能不惹便不去惹,多少人自己连话都没说清过。
说不清话、便解不开之间的误会恩怨,他可是深深切身感受过这种事情的苦头。
只是想着想着,许沐的眉头越锁越深,仿佛又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只是动了动嘴唇,却终究还是没开口。
有些事,不是现在该说的。也许,是不能说的。
“他要为难我,就让他为难吧,”许沐微微笑了笑,说道:“师妹就算去了,他该怎样的为难也不会少几分,何必跟着我去受苦。”
关离影被他这句话绕得昏头昏脑,一时竟没想出来答语,只好也不想着回答了,直接干脆道:“不行。”
许沐:“……”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为什么这么倔?!
你这副一不合意就叉腰赌气的样子将来如何嫁人?!
“不如我陪师兄。”沉默了许久的顾景吟忽然开了口。
“不必。”
许沐心想要是你的话,那我宁愿选关师妹。
“谁都不用去,我还不信他能将我如何。”许沐语气平和道,说罢站起身朝房门处走去,“我回去换一套衣服。”
见他要离开,倒也没人拦他。
许沐看没人追上来,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走了没几步,顾景吟在身后道:“师兄可是君子?”
许沐脚下一顿。
君子?
他莫不是脑子坏了,为何突然问了自己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傻缺问题?
“呃……什么?”许沐回过身来,却见他依旧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回答。
关离影和黎知落闻言,也一同抬起了头,不明所以。
许沐心道难道我做了什么龌龊肮脏下流不齿的事情?可我好像也没做什么道德沦丧之举吧!
为何突然问我君不君子?
“应该……大概……也许……算……?”
“既然算,那出言便要履行。”顾景吟这才站起了身,慢慢说道,“师兄今早方才说过一切都应着我,为何刚刚要说‘不必’二字?”
许沐这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尼玛就是为了绕我对不对!
许沐动了动嘴唇,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许沐自诩已经够会绕了,然而这次居然tm输给了他?
两名女子听了这番有些不对劲的话,皆面带惊色,随着一同站了起来。
顾景吟倒也不在意她们站不站起来,而是径直走到了许沐身旁,拉起了他的手臂。
许沐心中一惊,心道还有未成年人在场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
“你收敛点。”许沐没动,只对他比了比嘴型。
倒不是他不想动,只是他怕猛地抽回手的话,自己本来就勉强披在身上靠暗暗掖着才没滑下来的衣服就直接散了。
谁知听了这话,顾景吟非但没有撤手,眼底竟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抹笑意清清楚楚映在许沐眼中,惹得他浑身一颤。
妈的!你刚刚乖巧了那么久尼玛都是装的对不对!为的就是到最后来个反击好好报复我对不对!
“师兄既然不愿和我行床笫之事,我也不勉强,只是这种小事,师兄都需听着我的,不要再提‘不’字。知道了吗。”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直到说完最后一句,顾景吟仍旧紧紧握着他的手臂,眼中却很是温和。
许沐听完,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和他狠狠干一架。
然而当着女子的面,还是要保持风度,于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声音却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说什么胡话……”
“我是不是胡话,师兄心里最清楚不过。”顾景吟很是绅士地回了他一个浅笑。
妈的!地板为什么还不裂!
能不能赶快裂出一个东非大峡谷让自己掉下去!
许沐活了二十多年,自认为脸皮应该不薄,最起码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面红耳赤过。可是如今,他居然觉得两颊发起烫来。
“好,好,你不是胡话,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是说过什么都答应你,我这件事也答应你,我以后什么事都由着你。那么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吗。”许沐抬头微笑道。
好,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们就都不要脸,看谁更不要脸。/微笑/。
听了这话,顾景吟眼底的笑意已经浮上了嘴角,“师兄要去做什么。”
许沐望着他嘴角的笑容,忍住内心想要揍他的冲动,继续微笑道:“去换一下刚刚在床上被你撕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