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害怕,”有很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
这声音很好听,软糯又清朗,有些熟悉,应当是听过的,只是素和静初现在脑子糊涂,想不起来,那么应当也不是很相熟的人。
“你要…干什么?”素和静初喃喃问道。
“我带你回去,”月无忧拢紧她发抖的身体。
“回去,回去?”素和静初只觉自己好似在做梦,自己又能回去哪呢?然后素和静初迷离的睁开眼,看向抱着她的人,很小声的问:“你是谁呢?”若是阮桃和绿蝶,素和静初不相信她们会带自己回去。
“我是月无忧。”
月…无忧?
自己的郎君月无忧,那个对自己避而不见的月无忧,还是那个抛弃了自己,让自己到如此地步的…月无忧?
素和静初努力睁大了眼,可就是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只看到那一双狭长上翘的眼睛,惑人似的,满含水光。
映着妖异绿色。
“带我…回去?”
“带你回去。”
是带自己回去的月无忧。
自己在做梦,抑或是快要死了?
素和静初觉得临死前自己这臆想也算不错了。
然后她陷入昏沉。
月无忧抱起她,看向了几人之外的阮桃,然后轻轻摇了头。
回去的路上,已然不似来时的欢快气氛。
绿蝶自觉的与阮桃乘坐一辆马车,因为素和静初虽昏迷着,却紧攥着月无忧的衣角不松手。或许因为月无忧救了她,又或许素和静初已经不信任阮桃和绿蝶。
即便不是这样,绿蝶也心虚的不想与素和静初同坐了。她心里有愧。
素和静初虽然没什么领会人心的聪慧,可也没有沾染皇室的算计阴暗,是个老实的人,年纪又不大,与绿蝶相处算得不错的,可刚刚,绿蝶确实想害她。
绿蝶只怕素和静初睁眼后痛心的问自己一句:“为何那么对我?”绿蝶便揣揣不安了。可笑绿蝶竟会怕个不会武功的素和静初,自然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绿蝶兀自纠结不已,但见同坐在一辆马车的阮桃面不改色,想了想问道:“我们做错了么?”
阮桃抬眼看她,然后摇头:“怎么会呢。”她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保护月无忧,哪怕有些时候要用些手段。
那为什么,月无忧要摇头呢?
只是月无忧心软了。
素和静初实在没必要承受于这些,只是受累于月无忧的身份。
因为月无忧是个假皇子。
月无忧未曾想过,自己的终生是保住了,却会害了素和静初。
“回去,回去…”素和静初低语着。她已昏迷过去,但仍然紧攥着素和静初的衣角不肯松手,是怕月无忧再放弃了她。
素和静初来莫自在庄这些日子虽然过的不错没被亏待,但看得出仍然瘦了不少,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对不起…”月无忧搂紧了素和静初,于素和静初额头相抵,情绪复杂的开口,而她闭上眼,一滴水珠就从她眼睫滚落滑下脸庞。
眼中那点绿色也更明显一些。
发现素和静初不见是很快的事。月无忧买了兽皮,回头去寻阮桃,便见阮桃与绿蝶站在一起,两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绿蝶,你怎么也在这里,素和姑娘呢?”月无忧开口问,岂料绿蝶好似受惊了似的,立时就白了小脸蛋。
“她,她…”绿蝶喏喏的说不出。
“素和静初刚刚说这太挤了,要回马车上等我们,就先回去了,”阮桃坦然替绿蝶答道。
月无忧半信半疑,再看绿蝶闪躲的神色总觉不妙,索性回去看了眼,自然不会找到人。
“素和姑娘她…”
“我们该回去了,”阮桃截断月无忧的话。
月无忧便懂了,当即便原路返回去寻找,阮桃拦不住她。
“我只想月无忧教我西域秘术。”
“是我哪里不好,惹恼了他么?”
“只要月无忧不嫌弃我就好了。”
月无忧有愧于素和静初,可自始自终,这个姑娘也没有怪过月无忧,而是暗自猜测,我这样突然嫁来,他不喜欢吧,我性子不讨喜,又不是很漂亮,他不喜欢吧?
但这一刻,素和静初想来是恨了月无忧的。
☆、洞房花烛九
素和静初醒来时,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手脚麻木的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闻着让素和静初觉着恶心,身上厚厚的被子也压得她喘不过气,素和静初睁眼看着床的上顶好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没有死,是还活着。
素和静初撑着枕边坐了起来,而这么小小的动作,就让她觉得四肢抽搐着疼痛,不禁皱起眉头。
然后素和静初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抓着一件白色的外衫,很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素和静初一细想便觉得头痛,不得不狠狠敲敲脑袋,才恍惚有些印象。
抱着自己的人面容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很清朗,一双眼睛闪着妖异的浅绿。
那是西域皇族的身份才有的异象。
所以必然是月无忧无疑。。
“你是谁?”
“我是月无忧。”
素和静初打量房间,正是自己之前在莫自在庄的屋子不错,月无忧果然是将自己带回来了,原来那不是死之前的臆想,是真的。
素和静初苦笑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外衫嫌恶的扔在了地上。
房门被轻轻推开,阮桃踏进房间,那件衣服正落在她脚边,阮桃不由顿住了脚步。
“发什么脾气呢,”阮桃将那件衣服捡起来,细心的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瞥了眼素和静初:“之前你不是还死攥着不松手么。”
素和静初反驳不了她,正因为开着的房门吹进的冷风而低低的咳起来,阮桃这才不紧不慢的关上了房门,然后将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来一碗苦药。
“既然都醒了,也就不必我再一口一口喂你了吧?”
素和静初强压着嗓子的疼痒,警惕的看着阮桃。她可没忘记之前是谁有意丢下她的。
阮桃仍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瞧着素和静初一笑:“若是不想你活着,你昏着的这些日子,我不知道下了多少次手,何苦等你醒了在这碗辛苦熬了几个时辰的药里下毒?”说着阮桃伸手抚上了素和静初的脖颈,微微施力就让素和静初呼吸急促起来,阮桃欣赏了她这表情,才满意的将手收了回去。
素和静初默然,阮桃仍是端着那碗药与她僵持,笑意不变,但素和静初却觉着若自己再不顺阮桃的意思,阮桃就会将那碗药给她硬灌下去。到底是素和静初先妥协,将药碗接了过去,只是她大病一场未愈,浑身乏的很,即便双手捧着碗也颤个不停,碗里的苦药也不时溅出来两滴,阮桃慢条斯理的将那件白衫叠好搭在膊上,坐在一旁看着素和静初艰难的喝药好似在看戏。
素和静初不想被阮桃看低,索性将碗扬起猛灌一口苦药,却呛的咳嗽起来,阮桃嗤笑一声,悠悠道:“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从你嫁来那天。”
素和静初心中一惊,因为回想日前阮桃温和的言行,素和静初没有看出来。就如同素和静初没看出阮桃会是做出抛下自己的举动的人。
“你只会害了月无忧,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那日丢下你,是我一人的主意,与月无忧绿蝶均无干系,你若要怪,就怪我一人,不过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况且,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呢?”阮桃坦然道:“你若早识趣的离开,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说的倒好似全是素和静初的错一般。
素和静初偏偏一句也反驳不出来,况且,就像阮桃说的,自己连武功都不会,现下又这么虚弱,能对她做什么?也难怪阮桃有恃无恐。
那碗药不知道是不是阮桃下了手脚,总之苦的厉害,素和静初喝几口顿一顿,硬是喝完了,因为费了番力气,然后便觉得困倦,半梦半醒间便听阮桃自言自语的离去。
“你若自己识趣离开,我也不会对你做这事啊,只是在我心里,谁也比不得月无忧重要,总不能让你害她…”
她说什么呢。素和静初蜷缩在被子里,一句也听不懂。
素和静初受了惊,伤了身,她到底是个郡主,十几年来也没经受过这样的苦难,惊这一次,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了好些日子才转醒过来,但本就畏冷的身子愈发孱弱,到底受冻落下了病根,不过自那后,山庄里就没人再提让她走的话了。
素和静初对月无忧已心如死灰,不再执念了,又觉得自己安安静静的这样一辈子也可以过的下去,心态沧桑的和个老妇人一样,有时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又能怎么样呢。
素和静初推开小窗,倚坐在窗前看着院中人舞剑,有那么一些艳羡。
素和静初的生活平淡,每日看那个美丽的女子舞剑已是唯一的趣事了。
说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是偶尔一次旁观被她瞧见了,她便过来问:“好不好看?”
素和静初不懂剑法,但看在眼里,剑光闪烁于飘雪之间,她又身姿飘逸,是当真好看的。
便点了头。
她便常在院中舞剑了。
阮桃也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待月无忧招式落定,拿巾帕上前为她去擦脸上的汗。
“看你,像个孩子,”阮桃娇嗔着责怪她。
月无忧便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
素和静初看的有些出神。
真是奇怪。素和静初想,阮桃和这女子间,关系很暧昧似的,想起去集市那一日,阮桃也是轻轻拍打下那女子,那日素和静初未多想,现在又看到了,觉着这女子和阮桃之间好似情人似的。
这山庄真是处处古怪的很。素和静初想着,关上了窗。
后来一日,几辆马车赶往山下,据说是要去中原去,素和静初当时就在屋内看着,她猜想月无忧就在马车里,但却已经没了去探询的心思。
只是那舞剑的女子也没再见到。素和静初第二日推开小窗,却只见一地静谧的白雪,才觉得寂寞了。
月无忧去了中原很久,但总有回来的那天。
素和静初终于有点高兴,想去找那个舞剑的女子,把自己这些日子跟着管家婆艳芙学着绣的香囊送给她,当做她舞剑给自己看的报答,虽然绣的不大好看,又寒酸了点,但心意到了就好了吧?不知道她明天会舞剑给自己看么?
素和静初刚刚看到那女子男装打扮从马车下来进了间房,便径自兴冲冲寻去了,刚走到房门前,便听里面传来轻轻的谈话声,素和静初觉着自己这样贸然进去不好,就在房间前站了站。
“无忧,若真像那子若姑娘说的,你中的毒,是给大内死士服的不可解的毒,那恐怕即使是‘杏林至尊’汪天寿也是束手无策的,你要怎么办?”是阮桃的声音。
月无忧在房内,素和静初蹙着眉头,转身便要走,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脚步又顿住了。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再追究下去,一定会发现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
“无忧,即使你要一闯大内,我也是陪着你的。”
“我知道的。”
这声音素和静初也觉着有些熟悉。
说实话,这声音清朗软糯,不似是个男子的声音。
而一开始,自己就知道她是个女子,又怎会想到别处去呢?
但现在,那个好听的声音,在答阮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