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尘也不挣扎,垂眸不语,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宫主!”“小姐!”
六风卫和正好从大殿上赶来的萧展,小皇帝齐齐上前,试图劝说奈落薰,谁料奈落薰衣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内力将众人推了回去。
萧展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有些哆嗦的说道“宫主手下留情,老臣就这么一个孩子,看在我萧家为皇上付出这么多年,请宫主放过尘儿,老臣愿意带她离开,从此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父亲,萧暮尘有些黯然,她不想让萧展为了她委屈自己,是她不够孝顺。
奈落薰没有回答萧展的话,只是目光森然的盯着萧暮尘,心中的怒火压过升起的疼痛,手指收拢,缓缓用力,真的很想就这么掐死萧暮尘,一了百了,看着萧暮尘越来越困难的呼吸,那漆黑深瞳中的复杂,奈落薰的手微微颤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用力气。
萧暮尘的脸憋得紫红,她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宫主,请放过锦书。”
“唔!”一声闷哼,萧暮尘被奈落薰甩到了另一根柱子上,大口的鲜血被吐了出来,奈落薰怕自己会忍不住真的杀了萧暮尘,明明会难受,怒火却忍不住窜动,促使她忍不住想要动手。
六风卫已经被吓到,奈落薰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这么大的火气,萧暮尘果然是个神奇的家伙,不仅是小皇帝和六风卫为了她劝说奈落薰,连奈落薰本人都无法真正下杀手。
“你想跪就跪着吧!”奈落薰一甩手,转身重新上了楼,没多久楼上便传来了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众人见此,连忙上前将萧暮尘扶住,不想,萧暮尘按着胸口,执意要跪在原地。
萧展不由有想拍死她的冲动,一见她浑身是血,又不忍心下手,只能悲愤道“你说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一个将死之人,值得你为了她如此?”
萧暮尘习惯性的想一笑,但是嘴角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痛,她轻声虚弱的说道“父亲大人,请恕孩儿不孝,锦书是我的朋友,红颜知己,若是锦书的死,让我袖手旁观,我绝对是做不到的。”
“你……”萧展气极“你以为这样很伟大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萧暮尘摇头,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动摇,她平静的回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锦书死。”
“愚蠢!”萧展一摆衣袖,转身离去。
众人见萧展劝说无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萧暮尘挺了挺身子,对她们说道“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
珞轻叹了一声,软声说道“小姐向来吃软不吃硬,你何必非要和她硬抗”
萧暮尘不语,琉忍不住说道“你的伤本来就没好,现在重新裂开,不及时救治,身体恐怕会吃不消。”
“锦书是无辜的”萧暮尘垂下双眸,神色有些黯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众人无奈,沫儿弱弱的叫了萧暮尘一声,看到她身上的血污,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在场众人珣和萧暮尘接触最少,她冷哼一声,转身率先离去,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散去,连沫儿和小皇帝都被拽走了。
萧暮尘就那么跪着,六风卫在她身边进进出出收拾奈落薰摔碎的东西,沫儿多次走到萧暮尘身边,见到她那老僧入定般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入夜,奈落薰的房间早已没了动静,珞送了饭进去,却是一口没动被退了回来。萧暮尘面不改色的跪在那里,璃端了些饭菜到她身边,面色复杂,叹了口气道“你先点东西吧”
萧暮尘摇头不语,目光透着坚定,削瘦的身躯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将盘子放在萧暮尘面前,璃又说道“你若不吃,拿什么和小姐耗下去,以小姐的功力,几天不吃东西也没有问题,你以为以你这残破身躯,就能耗得过她?”
萧暮尘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依旧纹丝不动。璃本就没什么耐心,见她如此,璃端起盘子,气冲冲的走了。
一连近十天下来,萧暮尘就那么不吃不喝的跪着,众人轮番上阵,好话狠话都说尽了,萧暮尘就是不为所动,琉等人试图将她打晕了带回房里,不过试了一次,在看到萧暮尘睁开眼睛又跑到阁楼下跪着之后,众人无计可施了。
而另一边,奈落薰也是闭门不出,两人无声的斗着气,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但是就算是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萧暮尘的身体终究是有些吃不消了。
这一天,天空无情地下起了暴雨,六风卫打着雨伞站在萧暮尘不远处,早已凝固的血污被雨水一冲再次化开,在萧暮尘周围形成一小片血池。沫儿想为她撑伞,却遭到了萧暮尘的拒绝,萧暮尘的脸色苍白的吓人,目光中没有往日的神采,眉宇间却还是带着张扬的锐气。
这几日让她明白了很多事,雨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让她本来快要失去意识的大脑有些清醒,本已麻木的伤口再次传来痛感。璇看着她的背影,轻拢了一下披风,轻咳道“她的伤口一定已经溃烂,这样下去,生命堪忧。”
璃站在璇的身边,为她撑着伞,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担忧,一是担心萧暮尘,二是担心璇的身体。琉抬头看了看阁楼上紧闭的窗,又看了看跪在雨中的萧暮尘,轻叹了口气,缓步向阁楼走去,她身后的珣皱了下眉,终究什么也没说。
琉走进了阁楼,敲了敲奈落薰的房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奈落薰正站在书桌后面,目不转睛的画着什么,地上散落着许多揉成团的废纸。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奈落薰,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沾染着些许墨迹,一丝青丝垂落耳边,显得有些凌乱,她的眼睛上带着清晰可见的血丝,琉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躁动。以往奈落薰作画,总是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而现在她的情绪明显很不稳定。
萧暮尘,你真是个神奇的人,琉在心里默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团,将之展开,随即她不由微微一愣,画面中的皇轿上,黑衣青年傲然而立,眉尾上扬,气宇轩昂,略带杀气的深瞳在画面上像是两颗闪耀璀璨的宝石。
琉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奈落薰,若有所思的捡起其他的纸团,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得吃惊,最后是震惊,她终于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琉不动声色的走到奈落薰身边,为她磨墨,什么也不说。
良久,奈落薰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略显疲惫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
琉微微低头,看着墨砚里的墨,淡淡的说道“快半夜了。”
“是吗,又是一天。”奈落薰低喃了一句,琉趁机说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天气有些凉,今晚多盖一层被子吧”
闻言奈落薰的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向窗户看去,琉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底的挣扎。
奈落薰转身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却闪现那人的身影。她忽然停了动作,转身下楼。
阁楼外,众人远远的看着萧暮尘,这时阁楼的门却被打开,奈落薰那白色的身影出现,让众人心中一动。
视线里出现一双洁白的鞋子,萧暮尘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不到雨了,她缓缓抬起头,奈落薰那张略显憔悴的精致面孔闯入视线,她的眼中带着萧暮尘看不懂的情绪。
“咳,咳”萧暮尘张了张嘴,却不住的咳出血来,奈落薰的手下意识的动了动,却没有伸出,萧暮尘按住胸口,声音嘶哑着说道“宫主,还…请…放过…放过锦书。”
奈落薰的眼前有那么一瞬间的黑暗,除了她身边的琉,谁也没有看到她的身体晃了晃,虽然萧暮尘离她也很近,但是萧暮尘本身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奈落薰狠狠的攥住拳头,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情绪,良久她睁开双目一字一顿的说道“好,萧暮尘,你赢了,本宫同意放过那个女人,但是你给本宫记住,从那天起,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准再踏入皇宫半步。”
包括萧暮尘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震惊的看着奈落薰,萧暮尘试图在奈落薰的眼里寻找什么,却只是看到一片冰冷,那双深邃的瞳孔中不含一丝情绪,让萧暮尘从骨子里莫名的颤栗,第一次有了想屈服的感觉。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
萧暮尘的心中呐喊着,她知道奈落薰这么做,是不想再见到她,心口的疼痛压过伤口的感觉,绝望笼罩萧暮尘的全身,她逼着自己低下头,似乎有什么液体伴随雨水滴落,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咬牙说出的三个字
“臣,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形势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前几天的
京城,萧家,又是那颗银杏树下,萧暮尘坐在藤椅上,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轻抿了一口。一只白鸽从天空中飞落在在她身旁,灵动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萧暮尘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从白鸽腿上拆下一张纸团展开。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那张纸点燃,萧暮尘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地上纸张燃烧的火焰,现在已经是初冬时分,距离她离开皇宫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萧暮尘一番折腾让伤势变得很严重,在琉和璇的医术下,仍是恢复了近三个月,现在她的身体痊愈,只剩下了胸口的一道箭疤。
萧展又进宫了,萧暮尘闭上眼睛,往藤椅上一靠,大脑开始疯狂的思考。自从两位王爷被杀之后,各方诸侯老实了很多,奈落薰的确将锦书放了出来,锦书出来之后,见到了重伤的萧暮尘,感动之余,终于说出了自己对萧暮尘的心意。萧暮尘苦笑之后,对锦书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为这件事,锦书被打击的很厉害,她没想到自己倾心之人竟是一女子。
后来锦书还是住在宫里,虽然皇室决定放她一条生路,但是为了以防将来事变,锦书相当于被监视起来。锦书过了很久才接受萧暮尘是女子的事实,不过这对萧暮尘来说却有些不舒服,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的远了。
前几天听说锦书诞下一女,取名忆晨,虽说是晨曦的晨,但是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话说自从萧暮尘离开皇宫之后,整个皇城的官员便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整天处于奈落薰强大的气场之下,虽然小皇帝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很多重大决定,他还是愿意听取奈落薰的意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对国家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女人心情很不好,这种情况自从萧暮尘离开后就一直持续着。
当然,最近最惹奈落薰心烦的莫过于边城问题,本来镇边王一脉是世代镇守边城的,他们在时,那些异族倒也没敢弄出什么大动静。现在镇边王已死,这些野蛮人便大肆进攻边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朝中先后多次派兵出征,均是战败。天朝尚文轻武的弊端由此暴露出来,但是这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问题,朝中能够拿得出手的将领只有萧展一人,但是萧展却不能离开皇城,因为奈落薰知道一旦萧展离开,苏轲一定会趁机发难,到时候局面就更不好控制了。
苏轲正是明白奈落薰对此的顾忌,这段日子他极尽全力举荐自家孙子苏景,苏景这个人不得不说是个优秀青年,自幼跟随一位武林高人习武,又在苏轲的培养下接触了文学,苏轲还花费重资培养苏景的兵法,可以说在萧暮尘崛起之前,苏景算是京城第一公子。
奈落薰自是不能同意苏轲党派插手军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不得不说苏景是最合适的人选,时间一长,奈落薰也没办法。苏轲就借着这个机会,才敢如此放肆。
萧暮尘捋顺思路,略一犹豫,她进房写了两封信,唤来两只白鸽,将信送了出去,她站在窗边,看着飞向天空的两只白鸽,低喃道“抱歉了。”
大殿上,奈落薰像往常一样坐在小皇帝身边,殿下一位大臣正在汇报边城战况,听得她不由皱起了好看的眉,事实上,从京城到边城只有一个月不到的路程,所以边城的安危格外重要。
那大臣说完,微一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苏轲立刻上前一步道“皇上,宫主,微臣以为边城虽小,却至关重要,那些野蛮人几次侵犯,已是威胁到我朝安危。”
小皇帝没有开口,奈落薰轻敲着座椅,也没有说话,苏轲见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那青年跨出一步,抱拳行礼,不敢看奈落薰,低着头说道“微臣苏景,愿为我朝而战,为皇上,宫主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