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任鸽,你就不是这样的人。”麦苗的笑声就像刀子:“任鸽,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因为吴用前两日警告我,他说我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他说吴宜之观察着我们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或许不远的前面就有两三辆车在暗中监视我们。我求你告诉我你和蒋雨纠缠不清是不是都是因为吴宜之?”
“是不是我回答了,你就不再管我的事了?”雨越下越大,任鸽心里的烦躁就像月圆之夜波涛汹涌的浪,怎么样都停不下来。她几乎快投降,几乎快骗不下去。
麦苗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任鸽咽了一口口水:“我和蒋雨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紧张到一定程度就会僵直的麦苗紧紧抓住任鸽的衣领:“我就知道没道理的,你没道理会辞去工作到A市。任鸽你到底要什么!”
“到底要什么?”大概是因为公墓怨气太重,任鸽说这话的时候便有些恍惚:“我的愿望很简单,一张舒适的床,一个热水澡,一个有着柔顺头发的你,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以及H城的阳光。我是爱着你。麦苗。”不徐不缓的雨点把任鸽前额的头发淋湿,她像一个身上已经没一个子儿的赌徒一样失神的望着远处的A市:“但这有什么用?苗苗,我爱你并不代表我有能力对你好。我是个凡人,贪婪、无耻而且会随着时间的移动而更加贪婪无耻。不要想阻止我,你也阻止不了我。当日发过的重誓我一字一句没忘,如果非下地狱才能得到你,那我只好把人间变成地狱。”
这句话确实是任鸽的真情实意,麦苗抱住她,狠狠的咬住了她的脖子。
任鸽无法自拔于麦苗的关系,就像她在脖子上贴上巨大的风湿膏以挡住麦苗留下的那个比吻印还狠的咬痕,但所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依旧还是会对她暧昧的笑一样。她怎么逃也逃不开,不过还好,麦苗自从于她那一抱之后第二天就离开了A市,似乎是因为吴用?似乎是因为麦家的家族业务?反正欧阳红有眼线,所以任鸽并不担心她而转而所以专心致志的思考,如何才能讨顶头上司周建安的欢心。
其实周建安这人除了跋扈点、疯狂点、贪婪点其实没什么缺点,也就是没什么优点。但对于任鸽来说,有特点就行了。周建安的特点就是喜欢附庸风雅,在热爱完各种名誉博士学位之后,开始进行了特长的培养。任鸽便投其所好的送上了自己收藏已久的哈苏照相机给他试用。
这礼送得实在是礼轻情意重,在某次哈苏的镜头被局长玩弄得想鬼一样之后,他站在一大桥上语重心长的对任鸽说:“小任,在官场混不容易,你不是在电影圈混得好好的,干嘛死活要到体制内来趟这浑水?”
任鸽笑着道:“因为电影圈对我来说已经没挑战了。最近也刚失恋,正好跟着周局长混不是挺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好么?一点都不好?”周建国看起来就像是个诗人,又或许正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恋爱,艰难的摇头:“这里没有自由,甚至没有恋爱的自由。有些时候我还宁愿是个自由职业者。”这句话在潜意识里被任鸽记住了,当她后来查到谁是周建安的女朋友时,也算大吃一惊了一把。
那位居高位的几个活脱脱的在印证着钱钟书的那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任鸽任劳任怨的干了一个半月之后,终于有机会参加了吴宜之的内部会议。她跟在周建安身后,选了一个最远的位置来观察吴宜之。虽然还并不是那么适应所谓的那些会议,看见吴宜之人模人样的坐在离自己最远的一端,对于端茶递水的女服务员颇有绅士风度的谢谢,就觉得他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伪善的气质。
那长木桌的中间,周建安报着各项数据,任鸽看着在资料上看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勤奋的记着笔记,那样子就像喝了365天的红牛之后的甲亢似的激动。而她自己却在会议前才刚摸出来的小本上乱涂乱画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没穿越前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这个,完全不用费脑。
直到从计生、经济、农业所有关系民计民生的事情都讨论完一遍后,吴宜之忽然抬头,把笔玩弄于自己的虎口之上,对着一片空气道:“任鸽,你有什么看法?”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一件颇不寻常的事情。发展中心的会议,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周建安用半个小时宣读各种数据,接着吴宜之根据这个数据的趋势给予一两句话的点评,然后此部门的负责人再因此而接受三人或三人以上的讨论。虽然任鸽算有一点名气,可是在A市这也不算个事。就这人却被吴宜之点名提出来询问意见,任鸽看见好些人都在自己的黑色小笔记本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有的甚至还重重的打了一个问号。
她清了清嗓子,扭了扭钢笔:“因为我自己是搞文化产业的,所以也就对这块熟悉。我觉得刚刚的讨论都很深刻,唯独文化这部分太制式了,如果好好的利用,说不定能成为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托着腮的吴宜之点了点头:“恩,你继续说。”
“我觉得A市电视台和其他频道没什么差别,人家放什么电视剧我们也放什么电视剧,人家弄什么节目我们也弄同类型的节目,这样跟风还是山寨版的,一点都没凸显出权威媒体的作用。”任鸽拿着钢笔,在自己的黑色小本子上戳了几下,带着几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道:“我觉得应该做个吸引眼球的事情,以此提升我们A市的形象。”
吴宜之坐在远远的主席位问道:“比如?”
“比如像国外学习,做一个免费的完全没有广告的电视台怎么样?就像BBC那种,纯公益的电视台。”任鸽这话话音刚落,立刻激起了千层浪,尤其是A市电视台台长惹得气得站起来反对。当着吴宜之的面就指着任鸽的面骂她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谁都知道广告收入对于电视台来说是个大头,这什么都不懂的电影圈导演一上来就胡搅蛮缠的乱说一气,她难道会知道A市电视台有多少在职员工嗷嗷待哺,有多少退休职工还等着拿奖金回去买牛奶喂孙子?
场面就一度这么闹哄哄的失控着,待吴宜之敲了好几声桌子,这群人才慢慢安静下来。他保持了一贯托腮的姿势,对一屋子人说:“这建议我保留意见,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然后对着扣指甲的任鸽道:“任鸽你留下,其他人先散会吧。”
110第109章
任鸽第二次坐在吴宜之对面,今天她倒是衣冠楚楚,没有淤青的脸庞和狼狈的样子,却依旧被吴宜之盯得胆寒。她没来由的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表面却装作很是谦卑,她谨慎的问:“吴市长,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我对电视台的计划有兴趣。”吴宜之很满足于任鸽的小心翼翼后,便低下头忙于审阅各种没阅读完的材料。见任鸽并没有再他面前一而再的表衷心,有点失望又有点赞许的继续说:“不过这事儿得慢慢来,你先把这个剧本搞成电影。”他扔了一个剧本在任鸽面前:“如果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能利用舆论把方的说成圆的,那就证明给我看。”吴宜之取下了一直戴着的眼镜,揉了揉鼻梁:“怎么样?怕不怕?”
“信心十足虽然是说不上,但是定是不会亏本的。”任鸽翻开剧本,只看了一页就这么笃定的说。
“我要的不是票房,是大的号召力,号召力懂吗?”吴宜之的一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政客都很像,都喜欢在空气间画上一个大饼。任鸽定定的看着吴宜之,忽然觉得,就算自己不推波助澜的把吴宜之往那万劫不复的方向推,他自己也会寻到一模一样的道路。三秒五秒的失焦之后,她郑重的对吴宜之点头。表情深刻的呈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样儿,差点就上去握手加以身相许:“我一定不辜负吴市长对我的期许。”
“好。”吴宜之并没有特别激动,而是换了个姿势也就换了个话题:“对了。”他敲了敲茶杯盖:“你想想还有什么没汇报的?”他盯着任鸽,表情就像那泡了太久的茶叶,微笑里的意味让人一尝就觉得发腻、发苦。
任鸽不动声色:“应该是没有了。”
“我喜欢给年轻人机会,但是每个人的配额度也就那么一两次,要珍惜啊。”吴宜之的表情和声音都一样,平铺直叙就像一只玩弄濒死老鼠的猫。
虽不到面如死灰但表情也快腐败的任鸽只好如实回答:“上个星期我和麦苗一起去了趟公墓。”
“公墓,是去看望她姐姐吗?呵呵,你要是再去,记得替我向她姐姐问好,我很想念她呢,尤其和她最后在一起的那一年时光,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吴宜之喜欢假笑,要看他真正的微笑是很难的事情,任鸽就看过只此一次。他的微笑很轻却就像沼气一般的让人很恶心,让任鸽多年之后都会在做噩梦的关口想到这个微笑。任鸽张了张口,却像发不出尖叫声音的鱼。这样子徒劳挣扎的任鸽让吴宜之安心,他盯着任鸽看了一两分钟,满意于她的反应之后终于问她:“麦苗她姐姐的墓碑上有她的照片对吧,你说——”他拉长了音节,揶揄着任鸽:“她和麦苗像不像,我觉得像极了。我还需要提醒你什么吗?
“不用。”任鸽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
吴宜之挥了挥手:“很好,看在你不敢骗我的份上,我给你四个字的忠告‘好好做事’。好了,你出去吧。”
任鸽从会议室出来,口干舌燥可样子却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汗。她躲过同事们好奇的眼光,跌跌撞撞的去地下停车场,几次点火开车差点无法启动。当她开着她的车混入下班的车流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安全感,只觉得A市各处的监视设备都让她无所遁形。
是回家躲在棉被里不出来,就像小时候害怕打雷闪电于是在夏夜也死活要蹲在厚棉被里闷出一声大汗才觉得安全?可现在这无法给任鸽带来丁点安全感。在小区大门口任鸽把车停下,哆哆嗦嗦的抽出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钻进了车里。这次,她直奔于A市的一家同志酒吧,在半个小时内喝得吐了两三回。
按照酒吧的老板观察,像任鸽这样的客人,向来就不是来喝酒的,更多的是单刀直入的想要“放松”。果然任鸽从卫生间出来之后一屁股坐在吧台上,就对他说:“要一个温柔点的妹子。”
五分钟之后,任鸽醉眼朦胧的看到了阿莱。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任鸽问阿莱的第一句话,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这辈子的第一个女客人,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幸好她看起来不凶,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表情也没那么邪恶。
“我叫阿莱。”阿莱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她伸出手想和任鸽握一握,又觉得这样和嫖客握手太奇怪,又尴尬的把手伸出的同时硬生生的收了回去。